父亲的往事(12)尚店街上的朋友

【父亲八十一岁了,一生历尽坎坷,所幸身体硬朗。闲暇之余,他把过去的往事以片断形式写成为了回忆录,他说,写这些东西,算是预防老年痴呆吧,只是很久不动笔了,写起来显得零乱。

今天父亲写的“尚店街上的朋友”是李老师。下放到尚店,李老师算是父亲到农村认识的第一个朋友,也是他一生的朋友。李老师先在尚店教书,又到三里岗教书,后到三里岗文教站工作到退休,现在住在随州。不管是在尚店街上,还是在三里岗街上,只要提起“李启裕”这个名字,就无人不知,倍受尊敬。】

七零年下乡后的一天,闲着,就约碾子河对面红军五队的小左兄弟,一起到尚店街上去溜逛一圈。

尚店老街呈“L”形,长约100余米,高低不平的鹅卵石和大青石铺砌而成的窄街,雨天时,走路不注意容易滑倒。小街两边都是小小的口面屋,住着几十户人家,隔三差五有那么一家小商户。供销社门市部、食品所、小饭馆、粮管所、理发店、油坊等,均散落安插其间。尚店公社的行政机构也设在正街上,当时,尚店街是红军大队的属地。

红军大队在尚店街上办有综合社,聚集大队所属的铁匠木匠砌匠等等一众手艺人在一起做活计,算是副业。社里的理发铺剃头,刮光头1角,剃分头1角5分,剃头的刘师傅也是下放户;综合社里有三台缝纫机做衣服;还有榨油坊,榨油的汉子操着沉重的、长长的撞杆,伴随着悠长的带着节奏的吆喝声,奋力撞向榨油的撞桩,油就一滴滴被榨出来;磨房榨屋在街的东边,圆形碾槽边,一头蒙着眼睛的驴子拉着碾子在不停地转圈,碾槽里是油菜籽或者芝麻;街上还有唯一一家歺馆,厨师姓陈,一只耳朵有点缺陷,平时就歪戴着帽子遮着,人称“帽耳朵”,据说还是我岳母娘家的远亲。

我大内弟杨志仁在综合社里当木匠,他们一家也下放了,下在栗树湾,和小左兄弟都属红军大队。

“L”形街道拐弯处有一所中学,在尚店算是最高学府,人称“尚店中学”,校内有一排教室,就二三个年级,百十个学生;几间宿舍,是几名教师的住所,学校里面有一个小操场,约摸百十来个平方米,有蓝球架,西南角落有个沙坑,供跳高跳远使用,旁边还有一架简易单杠双杠。

那天,我与碾子河对岸的城关下放户小左兄弟两人一起逛到学校,在单杠上玩起,这时从校内走过来一个同龄人,四方面孔,身体健壮,与我搭起话来,大有相见恨晚之感。他热情地邀我们在其寝室内落坐叙话,自我介绍得知,这位壮汉是这里的教师,姓李名启裕,曾在随县第一初级中学读过书,与王正茂同学,早于我两年级,大我几岁,这自然是一中校友。一中毕业后,从事教育职业,先在均川学校任教,后又调来尚店任教。

李先生的妻子叫彭厚芳,在尚店红军大队务农,彭厚芳的父亲彭希若,国民党团级军官,解放前随老蒋去了台湾。闲聊得知,彭厚芳的妹夫王承平,是我表亲,算来还是我的表侄。八十年代中期和台湾“三通”后,我在台湾的三哥邹子骧和王承平的父亲以及彭厚芳的父亲,大家都有了联系。当然,这是后话了。

我和李先生相识后,我的老伴杨志英也一起到其家叙谈,这是我下乡后结识的第一个朋友,也是终身难忘的朋友。每次,家人们到尚店上街,或是到尚店街上看露天电影,总是免不了在他家里休息或打扰。

下乡的第二年,尚店办阶级教育展览,批判尚店街上的杨瞎子算命搞封建迷信活动,公社里让我负责画画,老李负责文字组织,这是我俩第一次一起共事。展览取得圆满成功,三里岗多次组织各公社到尚店参观。

李先生写得一手好字,特别是毛笔字。那个年代,时兴标语,只要有墙的地方,就会刷上标语。至今,在三里岗所属的各地学校、机关等等场所,很多很多的墙壁上、柱子上留下的标语,多是李先生写的。

农村的腊月,正是写对联的时节,不管是尚店街上,还是后来李先生搬迁到的三里岗街上,李先生写的对联,一联难求。

李先生在尚店街上的家,后门紧挨着尚店中学。我长子付强读初中时,曾在李先生家寄宿,这一住就是一年有余。李先生的长女李红玲和付强曾在红军小学同过班,八十年代初我家回城后,红玲学缝纫,在我家寄宿过一段时间,我老伴杨志英特别喜欢她。

李先生后来调到三里岗中学任教,有段时间,我们一起在胡家坡和牛角尖教书,还教过“师训班”,寒暑假期间辅导三里岗的民办教师们,这是我俩的又一次共事。后来,李先生调到了三里岗文教站工作,不论是业务水平,还是道德修养,有口皆碑。以至于在尚店街上,或是在三里岗街上,只要提起“李启裕”这个名字,就无人不知,倍受尊敬。

此后至今的五十余年时间,我们之间的交往甚是亲密,建立了长达半个世纪的友谊。两家也一直走动,最后还长发展为亲戚关系,我内弟杨志仁的次女杨红嫁给李启裕先生的次子李晓东为妻。

追忆下乡的九年中,我曾在当地任小学教师,乃至尚店中学、牛角尖高中、三里岗师训班,我们都在一起共过事,这段令人荡气回肠的经历和友谊,终身难以忘怀。

【写在本章后面的话:1979年7月,我家从下放的尚店返城随县,直到2017年夏天,我才偶有机会重返故乡。其实,两地直线距离仅50公里,一别几十年,竟然真应了那句“咫尺天涯”的话。

我寻到尚店老街,发现它已残破的不成样子,曾经热闹的街上萧条冷清,很多人家已经搬走了,有人搬到了岗下的新街上,有人搬到了镇上,更多的人搬到了城里。老街到处是断垣残壁,李老师原来的家也被废弃了,读尚店初中时,我曾经在李老师的家里寄宿了一年有余,如今这里已变成了一片菜地。

紧挨着李老师家后门的尚店中学,也是一片破败,几成瓦砾。转了一圈,大门侧门还在,绕进曾经的学校操场,堆满了柴禾等杂物,圈着成了喂鸡的地方,操场边上只剩了一排破房子,部分教室还在,墙上的黑板还在,青砖砌的柱子上还有李老师当年写的标语,“认真看书学习”、“弄通马克思主义”、“以学为主兼学别样”,几处坍塌的房屋是老师和学生的宿舍,食堂也塌了,旁边是几架已经干枯的香菇棚;古老的水井里泛着水光,只是再没人来打水了.....我满怀惆怅,唏嘘不已。

.......

快过年了,小侄儿从郑州大学放寒假,小弟就把老父亲从随州接到了汉口家里住去了,我让小弟把他写的东西拍成照片传给我,小弟说,父亲写的东西留在了随州家里,没带来武汉,只有等过完年后,再慢慢整理发平台了。】

(插图:尚店老街上的废弃的尚店中学及老街,  文章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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