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下人


你是一個底下人,你就不能在當官的面前嘴幹。當官的喜歡聽什麼,你作爲底下人,就得細細琢磨,琢磨得很表面也不行,得狠狠地琢磨透。你在一個單位上,根本就不是幹事業去了,而是日日上班過那種有條不紊的生活呢。早晨,起得很早,嘩嘩的清水抹把臉,便匯入大街上的洪流。騎着車子,四處張望,聽自行車鈴響,而聽不見林間鳥鳴,或是內心深處湧動的潮聲:那是你從小就立下的誓言,要當一個什麼什麼家的願望,是你懷揣了幾十年的理想。可你一到單位一上班,就聽不見了,這潮汐儘管日夜湧動,但都讓淘米水洗鍋水洗褲子水沖刷得無影無蹤了。

當官的有朝一日很喜歡你,你就有希望今後升遷,分到住房,得到職稱,你幹活的熱氣野就很盛,日日紅光滿面,對單位一往情深。與人閒聊時,燃起一根菸,深情地吐着圈兒,嘴上口口不離單位多好多好多有希望,覺得渾身是勁,連房事上你都搞得非常出色。可是,忽然當官的不喜歡了你,你就難受!這沒有辦法!喜怒哀樂,人之常情,你頓時熱情大減,脾氣也變得不好,動不動就向家人發火。可家人也是一個“巾幗不讓鬚眉”的主兒,於是這一夜非得鬧騰個天翻地覆不可,讓鄰家明日嗤笑去。

鄰家早日怪異地先瞧着你把車子踢踢通通地從樓道里扛出,再問:“還這麼早,上班去啊?”咕嚨在喉管裏的惱火還得壓制,怎麼不上班?失寵是失寵,可工作還得照樣幹,靠的就是那幾個錢買米下鍋過日子,不像你這鄰家坐在炭市街擺攤賣肉整天大把大把地揮霍。上班的一路上都不舒坦。過十字路口時,險些和三輪撞上。現在的什字路口真是亂透了,誰也不讓誰,路邊的三輪發瘋似地漫延到路中間,就這麼一窩蜂似地亂擠。警察只顧在一邊沒收那些出租車的牌照,和乖實的司機磨嘴皮子。那些胳膊上戴紅箍的退休老頭老太太只是有氣無力地搖着小旗子,例行公事。

已經坐在辦公室的椅子上了,還一個勁地喘息,咻咻不止。那個新來的小青年正勤快地抹桌掃地,並且還向你點頭問早。這小青年感覺不錯,和自己剛來時一樣,乾得很起勁,挺討人喜歡。於是,你泡上了茶,和他開始了閒聊,問他多大年紀有對象沒有住在哪兒,然後就等待傳達室把報紙送上來。上半年還訂閱一些業務的書報,這陣子,該到訂閱下半年報刊的時間了。於是想中午下班後,路過郵電所,訂上一份《家庭醫生》或《氣功與養生》之類的雜誌。

有一位郊縣的鄉鎮企業家,禿頂,矮矮胖胖的,以前常來單位辦事,在當官的那兒坐一會兒後,便四處竄竄,和大家熟悉熟悉。你很反感這個滿口金牙的傢伙,但他要是從你門口擠進來,還得認真地寒暄,接他每回遞上的紅塔山。現在,他從當官的辦公室出來了,從你門口徑直走過去,要走。碰巧和你在廁所裏相遇了,你只得打哈哈招呼他,這人朝你浮笑便在身上摸索半天,遞給你一根菸,你說不抽不抽,還是接過來,蹲下後,一看是哈德門,心裏直嘀咕:是人不是人,都抽哈德門。                                1998年7月10日 《西部文學報》第三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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