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西文化:西傳東漸

俗話說,文運即國運,文脈即國脈。對具有強烈文化傳承的中國來說,確實如此,特別以儒家爲代表的中原傳統文化,對中國更是影響深遠,直到現在,即使你不完全承認它,它也在悄無聲息的、卻又顯性的影響着我們的行爲、舉止、思想。

春秋戰國時代,文化大繁榮、大發展,諸子百家思想,奠定了中國幾千年來的文化基因,以後不過是對其註解罷了,就如柏拉圖之於西方哲學。自兩漢以來,董仲舒“罷黜百家,獨尊儒術”被朝廷採納後,儒家文化基本上佔據主流,主導着隨後各個正統朝代,未曾受到顛覆式的挑戰。

不過,中原文化劫難也不少。秦始皇“焚書坑儒”的危害無法估量,對於先秦諸子思想,我們現在看到的,與真實的,可能大相徑庭,這是其一。其二,後人的改造、演繹,也使很多思想失去原味,如董仲舒對儒學的改造,最後淪爲統治階級的政治工具。其三,改朝換代,大亂之世,中原文化的傳承同樣受到嚴重威脅,魏晉南北朝就是這樣一個時代。

公元280年,司馬炎滅掉東吳,西晉統一全國。但“一槽不容二馬”,沒過多久,“八王之亂”爆發,西晉元氣大傷,開啓了“五胡亂華”模式。304年,南匈奴貴族劉淵在左國城起兵,建立漢趙政權。隨後“永嘉之亂”爆發,311年,劉淵之子劉聰遣石勒、王彌、劉曜等攻破洛陽。316年, 劉曜又攻入長安,西晉滅亡,中國北方進入戰亂不休的“五胡十六國”時期。

洛陽和長安兩個古都陷落,也標誌着中原文化主體的陷落。以世家大族爲主建立起的西晉王朝,面臨着生存和死亡的選擇。中原文化何去何從,也同樣面臨選擇。

歷史最終的選擇是:琅琊王氏、太原王氏、清河崔氏、范陽盧氏等一等世家大族,南都黃河,來到長江流域,輔佐司馬家族建立東晉王朝,史稱“衣冠南渡”。河東裴佗、太原王睿、陳留江式、廣平程駿等書香名門,西渡黃河,避地涼州,家學相傳未斷,造就“河西文化”,或可稱爲“文化西傳”。

公元317年,世家大族琅琊王氏扶助司馬鄴在建立東晉王朝,定都建康。東晉門閥政治達到頂峯,文化上傳承了魏晉玄學的基因,清談、飲酒、長嘯,從虛無縹緲的神仙境界中尋找精神解脫,即所謂“魏晉風骨”。道家思想得到了極大發展,王羲之、王獻之的書法,顧愷之的繪畫,謝靈運、陶淵明的詩,無不體現着天人合一的道家美學思想。

“文化西傳”卻有另外一番風景,儒學得到繁榮發展。

五涼政權中,除前涼、西涼外,皆爲少數民族的統治者所建。與東晉王朝不同,五涼統治者大多重視文化建設,重視經史、提倡儒學、尊崇佛教、擢拔士人。如前涼張軌,深通經義,"家世孝廉,以儒學顯",其子張寔"學尚明察,敬賢愛士" ,張駿"十歲能屬文"。西涼李暠自幼尚學,"通涉經史,尤善文義",“述志賦”流傳至今。

另外,河西當地也有很多世家望族,家學淵源,如宋纖、張湛、宗欽、段承根、闡駟,劉號、趙柔、索敞、陰仲達等人,都是河西名門後裔。他們自祖父輩起就知名河西,深受家族儒學薰陶濡染,飽讀詩書,滿腹經綸,顯示出河西家世之學的傳統與影響。

在這樣的背景下,以郭荷“明究羣籍,特善史書”、郭瑀“精通經義,雅辯談論”、劉炳“德冠前世,蔚爲儒宗”爲代表的大儒,在馬蹄山、林松薤谷收徒授課,繼續着漢文化、儒家文化的輝煌,使得在戰亂年間得以保全甚至獲得了更高一級的發展。

在以郭荷三代師徒爲代表的外來學者,以宋纖、陰仲達爲代表的當地學者,以張軌李暠爲代表推崇儒學的君主的努力下,河西儒學異常繁榮,文化得以保全發展,創造出“河西文化”。

兩千年後,陳寅恪在《隋唐制度淵源略論稿》中,將河西文化作爲隋唐文化的源頭:“惟此偏隅之地,保存漢代中原之文化學術,經歷東漢末,西晉之大亂及北朝擾攘之長期,能不失墜,卒得輾轉灌輸隋唐統一之混合之文化,蔚然爲獨立之一源,繼前起後,實吾國文化史之一大業。”

北魏時期,河西文化東漸,與中原文化、江南文化並列成爲隋唐文化的淵源之一,這是後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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