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時記憶一一打餈粑

在我的家鄉農村,打餈粑和殺年豬,都是臘月年關鄉親們難備迎新約定成規的年俗。

然而最難忘的是兒時村裏打餈粑,那種團結一致熱鬧有趣的場景。

老屋牆角擱置着一口用於過年打餈粑的灰白色石頭缸鉢,外沿凹凸有致摩擦感極強,內槽卻鑿得平整光滑。據說這口厚重牢實的缸鉢,比爸爸還年長几十歲。站在石缸鉢邊擡頭一望,屋檁上橫架着四根如小孩手臂粗如成人身高長的打粑木棍,它們與石缸鉢相伴相仗,從老古的年俗年味中走來。

約好同日打餈粑幾戶農家,先天晚上就開始忙活了,男人挑水砍柴,女人淘米浸米,寒假中等過年的小孩子,跟在大人後邊興高采烈蹦噠,各行其事。真實寫照了那句鄉間俗語"大人盼插田小孩盼過年。"

第二天清早,各家把浸好的糯米砍好的柴,用水桶箢箕一擔擔挑來,擺放在寬臺階上,廚房裏平日煮豬潲的大鐵鍋,早已洗涮如新,木甑一支上去,打餈粑的熱鬧前奏瞬間就響韻開來:爐竈裏熊熊紅火燒出的噼啪聲,鐵鍋裏開水沸騰聲,木甑上熱氣呼呼聲,村人說笑扯談聲,孩子們在禾場上追逐嬉戲聲……

打餈粑的場地因天氣而異,碰上雨天,就在堂屋中間泥地上挖一淺坑,將缸鉢嵌進去,周遭填土固定;晴天則好,直接把石缸鉢擡到禾場坪,無須固定,就地隨抖隨轉。

檢測打餈粑的糯米生與熟,母親頗在行,拿一根筷子在甑面上一插,筷子順溜而下就是熟了,若是有些生硬阻筷便是差點火候。

雙手抓着抹布抱甑出鍋的勞力,嘴上一喊讓道的隱語"開水來了",真正的打餈粑便開始了!負責擀粑的父親事先在石缸鉢內和案板上刷好青油,四個負責捏棍的男人,先在邊上慢戳,打到餈粑米粘作一團,再用力喊着"嘿哈嘿哈"的號子對打着,打完一面四人齊舉木棍擡起粑團"啪"一聲翻面,,打到餈粑扯長絲,同心協力轉幾圈撬出缸鉢餈粑米放到案板上,父親總會先把粘在棍子上的尾餈粑米取下幾小坨,塞給我一坨最大的,再去安撫圍觀孩子眼睛裏的渴望與胃口上的垂涎,只有這樣,他才能安心擀出厚薄均勻邊沿圓滿的大臉盆餈粑。

我其實並不喜歡喫剛打出來的餈粑米,捧在手裏又燙又黏,甩了甩不脫,扔也扔不掉,喫多幾口膩起吐舌頭,父親看着我這副尷尬又可愛的模樣,便在一旁笑話我:"滿子崽啊,你性子急,眼睛脹肚量小,長大怎麼得了囉!"

父親趕忙停了活兒,生怕我偷偷扔掉那坨餈粑米,麻溜擀進大餈粑團裏揉搓。他搓好的餈粑攤躺在篾席上,囑我指頭蘸丁點食用紅曲水,在餈把上寫姓氏作記號,李家的寫"李",張家的寫"張",餈粑乾硬了之後,各家井然有序領回去開切。

切餈粑也是一項技術活,父親說太乾就會開裂斷節,太溼又會軟糯粘刀,剛柔相濟時正好下刀。除了觀察力還需要熟練的刀功,切厚了烤不過心;切薄了易烤糊,切好的"n"門洞形餈粑塊,擺放得緊密不透氣又會長黴,要一疊疊交錯相間置放在竹篩裏。餈粑打得多的人家,將餈粑塊浸泡在大水缸裏,隔三岔五換水,年後好長時間還有存餘。

我最喜歡喫火烤餈粑,一家人圍爐烤火時,母親給我放一塊餈粑在火邊,待它不焦不糊熱氣鼓鼓裂開肚,拈起邊角,"撲撲"兩下拍掉灰塵,將白糖塗抹在餈粑上,喫一口香噴噴甜蜜蜜。

回想起那塊烤餈粑的美味,我竟像個孩子似的,內心雀躍起來,開始盼着過新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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