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婆婆走後，逝者萬事休矣，而活着的人卻要不停咀嚼痛苦難安，在有星月的晚上，在有風雨的夜裏，那種思念的痛，可想像而知。
老爺子起初是看着相片痛，後來因思念過甚，慢慢聽力更差了，視力弱了，晚上起牀幾次，睡不着就看着月亮，圍着院子，院前院後轉一圈。慢慢，思念開始減弱了些，心開始放開了一些。很多人喜歡把婚姻、愛情寫在歌裏，詩裏，兒孫滿堂的老爺子只有把思念鎖在一天一天難捱的時光裏。
那年春節，老四攜帶媳婦，兒子，孫兒一家人回家團年，熱熱鬧鬧，滿桌的雞魚鴨肉，老爺子給自己倒了半杯酒，老爺子有高血壓，家人都不允許他喝酒，他說高興，自己要樽酒，全家人都舉杯喝了一大口，老爺子說，“我給自己算了個命，還有十年的好光景，一時半會也死不了，你們在外的放心”。團年飯前，一家人高高興興熱鬧了一陣子，老爺子說酒勁上來了，便回到自己房間去休息了，年輕的，小一輩的喫完飯也紛紛下桌玩耍去了，剩下幾個大人還在喝酒講話，這個時候，老五的媳婦對老四開口說話了，“”老爺子的身體，你們不擔心，只是……”似乎有話要說，有縮回去了。老四看了一下老五媳婦，又把目光停留在老五面前，弟弟老五爲人實誠，不太愛說話。見四哥看着自己，就慢條斯理說：“村裏有些人說爹的閒話”。“咋啦”老四問，老五媳婦把話接過來說。老五媳婦比老五能說。“他們都說咱爹跟丁婆婆好，還給錢她用”。她說的丁婆婆是老爺子自己堂弟媳，老早就守寡。
老四沒容他們把話說完，便茬開了話題，他心裏有數，這樣的事不能急，得慢慢了解，找爹問過清楚。
過去三十晚上，按中國傳統習慣，需要守歲，這天，家家戶戶團年後，小孩洗完澡，穿上新衣服，高高興興放鞭炮，完了，大人們滷好菜，一家人圍着火爐邊開始喝酒，打牌，喫滷菜，守歲，一般不到轉鐘不會睡覺。現在，人們就是看春晚，打麻將。老四喫完飯，喝完酒，去全村轉了轉，然後，進了老爺子房，這時候，老爺子已睡了一覺醒來，老四忙着跟他沏茶，又打來一盆熱水，跟老爺子擦完身子，跟他搓腳，邊搓腳邊問老爺子錢夠不夠用，老爺子說“你們每個月給的錢夠用了，還用不完”完了，老四又問起隔壁的丁婆婆。老爺子奇怪的看了老四一眼，立刻明白他的意思“你是不是聽老五他們跟你說些什麼了？”老四沒有言語，老爺子說自己主要是看丁婆婆太可憐了，老早守寡，前幾年兒子又因病去世，孫兒在城裏也顧不了她，看着她孤苦伶仃，無依無靠，有時免不了關照她一下，村裏就閒言碎語，老爺子最後指了指一張靠牀邊的舊木椅子說“就憑這，你們也不該懷疑我對你們母親的感情”。原來木椅子上擺着文婆婆的遺照。老四清楚記得他娘這張照片不是掛在牆上嗎？啥時候拿下來了……
老四從老爺子房間出來，心中五味雜陳，像打翻了雜味瓶子，同時也泛起一股酸意和孤獨感，每個人，每個行將就木的人，誰沒有青春年少，熱血奔湧之時，青春的臉龐，美好的愛情，激情難忘的歲月，有時真的就如一場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