錯位愛情 1 2 3 4 5 6 7

文 | 紅耳兔小姐姐

配圖:電影《真愛至上》

1

剛畢業那會兒,時間是個廉價的東西,大家下了班就喜歡聚在一起研究怎麼蹉跎光陰。

這不,一個普普通通的元宵節,一羣男同事就在那裏吆五喝六地去集賢路喫酸菜魚。

前排的大衛轉頭問我去不去?

我愣了一下,這種男同胞的狂歡爲什麼要喊上我?不過馬上又秒懂了,因爲我是部門裏唯一沒有男朋友的女光棍。

雖說元宵節不像情人節、七夕節那麼膈應單身狗,但說起來也是闔家歡樂的傳統節日,放我一個人孤零零地下班,他們於心不忍。

我理解他們想要關照我的同理心,但怎麼說我也是一個女的,跟着一大羣大老爺們算什麼?

可是大衛也是好心,他平時在工作上又那麼照顧我,我怎可辜負了他的一番好意。我腦海中的兩個小人開始吵架。

“去吧去吧,喫頓酸菜魚,又不會死人,大衛算起來也是領門師傅。”

“別去別去,我一個女的去,不是自取其辱嗎?”

右手邊的澤亞歪過頭,朝我喊了一句:“去吧,今天我會叫上另一個姑娘跟你作伴。”

兩個小人的戰爭戛然而止,我毫不猶豫地朝大衛點了頭。

澤亞一發話,我的矜持立馬撒丫狂奔。不要問我爲什麼,如果你暗戀一個人超過三年,就會理解這種理智攔不住情感脫繮的感覺。

我強摁住狂跳的心臟,裝作雲淡風輕地問澤亞:“你會叫上誰啊?”

“唐朵朵。”

這三個字彷彿是一針強效鎮定劑,讓我瞬間心跳回落,理智迴歸。

我冷冷地迴應了一個字。

“哦。”

前排的大衛也瞬間把頭轉了過去。如果後腦勺能有表情,估計和我一樣,很喪。

2

我對唐朵朵的感情很複雜。她的身份也很複雜。

她是我的前閨蜜,也是澤亞的女友,額……也可能是前任,誰曉得呢。

我們友誼小船的傾覆就是因爲澤亞。所以不要老是說紅顏禍水,男人太招人喜歡,也是個禍根。

三年前,我和唐朵朵同一天來這家公司報到,輪崗實習時,又被一起分到了銷售部,於是順理成章地成了閨蜜,連房子都租到了一處。

澤亞和大衛是我們共同的師傅。

澤亞負責大方向的工作指導,大衛負責細節的講解。

澤亞工作出色,人帥嘴甜,每天哄得我和唐朵朵笑得前俯後仰。大衛踏實老成,細心善良,但性格實在太悶。

相較之下,幽默風趣的澤亞簡直就是光芒萬丈了。三個月後,唐朵朵坐在牀上向我大聲宣佈,她看上了澤亞。

而我作爲唐朵朵唯一的聽衆,除了佯裝“歡呼”,別無他選。

我非常會演戲地捂住嘴巴,一臉驚喜地說:“真的嗎?太好了!我覺得澤亞也很喜歡你呢,他經常跟我談起你,你們簡直就是天生一對。”

唐朵朵把頭悶進被窩,笑得牀一抖一抖。

我也跟着笑,笑到表情僵硬,硬齶發酸,眼淚都要掉下來。第一次發現,當演員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我也喜歡澤亞。

這件事情沒有第二個人知道。並且愛情這種事情,一旦有人捷足先登,你再暗暗發力,就是不識時務了。

從小都被教育着要“孔融讓梨”的我們,沒有什麼是不能被讓出去的,除了自尊心。

對的,我要自尊心,所以我不能要澤亞。

3

唐朵朵在宣佈看上澤亞的第二天,下班時候請部門所有人去K歌,且點名了澤亞必須去,說是報答他啓蒙教導之恩。

同是師傅的大衛,非常鬱悶地在一旁狂敲鍵盤。我飛快地跑去公司樓下的星巴克買了兩杯咖啡,同時送到澤亞和大衛的手上,表達了謝意。

大衛的臉色這纔好轉了一些。他真是一個敏感的大男孩。

晚上的包廂,唐朵朵像一隻美麗的蝴蝶,一會飛到澤亞的身邊俯身輕笑,一會兒黏在我身邊,傾吐着自己對澤亞的迷戀。

我想既然自己已經決定退出戰場,就應該表現得更大度一點。於是當澤亞朝我們招手,問“誰來跟我一起對唱情歌”時,我立刻把唐朵朵推了出去,像是一個業務嫺熟的紅娘,還意味深長地拍了拍澤亞的肩膀,囑咐他不要錯失良機。而對於唐朵朵,我更是投了一個“加油”的眼神。

我真是一個稱職的閨蜜。

澤亞嘻嘻哈哈地伸長了胳膊,攬住唐朵朵,一副陶醉的樣子。不過我看得清楚,他攬得並不是很用力,胳膊也是虛擡着。但架不住包廂的氣氛衝向了高潮。

所有人都圍在他們四周,叫着:“在一起,在一起。”

唐朵朵忽然歪頭朝着澤亞親了一口,繼而一臉的嬌羞。這一下,不僅澤亞炸了,所有人都炸了,沒有什麼比親證一段愛情更令人激動。

我夾在中間,笑得比誰都欣慰,像是成功嫁掉自己閨女的老母親。不過當包間上頭的燈光飛速掃過時,我看見角落裏大衛,眼神落寞地追逐着唐朵朵。

看來大衛喜歡唐朵朵,並不是我的錯覺。

很快,唐朵朵轉正去了另一個部門,迅速搬離了我們共同的出租房。我們的友情也隨着距離的拉遠而迅速冷卻。

不過唐朵朵和澤亞的愛情走勢,卻並未如開場那般順心遂意。

關於他們的消息,不是他們吵架了,就是和好了,然後又吵架,又和好……如此循環往復,像一圈一圈盪漾開來的年輪,裏面住着兩個掙扎的男女。

年輪之外的我,默默地把自己的喜歡鎖在了一個暗無天地的牢籠,任它自生自滅。

4

集賢路的酸菜魚館,在元宵節這天,毫無意外地人聲鼎沸。

大衛非常周到地選了一個環境安靜的包廂。大家魚貫而坐,稍稍矜持幾分鐘後,就開始插科打諢。如果不是有我這個女光棍杵在中間,話題怕是早就歪到找不回來了。

唐朵朵還沒有出現。

澤亞坐在我的對面,照例跟着其他男生一起嘻嘻哈哈,聊着股市和遊戲,還有各自變態的老闆。

我不敢擡頭,因爲澤亞的眼神於我是萬丈深淵,我怕自己再次栽進去。我杵着胳膊,假裝在認真刷手機,眼角卻一遍一遍掃過門口,期待唐朵朵的出現。

終於大衛提了一嘴,唐朵朵怎麼還沒有來。

我也趕緊追問了一句:“對啊,唐朵朵怎麼還沒有來,澤亞你也不關心關心。”

我一邊說,一邊仔細觀察澤亞的微表情,想從他的面部肌肉的走向中,看穿他的心。可是澤亞只是淡淡瞥了我一眼,“應該快了。”

他的語速很快,語氣平常,並且很快就轉移了話題。

十分鐘後,唐朵朵終於出現了。我趕緊站起來,迎了上去。

“朵朵,好久不見。”

唐朵朵的表情冷淡,虛抱了我一下後,徑直坐到大衛的身邊。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澤亞身上,問號滿天飛。

澤亞站起來跟唐朵朵說,好久不見,要不是一幫老同事邀約你,還請不動你呢。

唐朵朵也客客氣氣地站起來說,是啊,你也知道我們部門很忙的,今天本來要加班的,我提前溜出來了。

眼見氣氛走向有些詭異,大家心照不宣地站起身,舉杯慶祝元宵快樂。

作爲一個標準的成年人,最基本的社交禮儀就是看破不說破。人活到這個歲數,誰沒有點感情上你情我不願的糟心事兒。翻篇了,朋友依舊是朋友,路人也依舊是路人。

我有些難過,又忍不住竊喜。但是道義很快跑來審判我,怎麼能把自己的快樂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之上?唐朵朵的單身,就能證明你和澤亞有希望嗎?快清醒一點吧,連唐朵朵都搞不定的男人,你還期待什麼?

理智是個好用的東西,能夠適時跳出來,幫你認清現實。我很快調整了情緒,對着桌上的酸菜魚上下其手。

美食帶來的愉悅感讓我精神爲之一振。我決定從這場無望的單戀裏儘快抽離。

5

飯喫過大半,酒也喝了一整箱。男生都有點東倒西歪,唐朵朵跟澤亞一邊碰杯,一邊說笑,很有一醉泯恩仇的意思。

飯局快結束的時候,大衛一個人悄悄溜去付賬,這挺符合他的一貫作風。澤亞發現了,也跑去前臺搶着掏出一張卡。大衛立刻把他的手打了回去,澤亞則把他往後推搡了一下。轉眼間兩人竟有些面紅耳赤的火藥味。

大家趕緊放下筷子,拉開兩個人。

大衛霸着收銀臺不撒手,對酸菜魚館的老闆兇巴巴地說:“今天如果不收自己的錢,以後就再也不來了。”

澤亞掙脫開來,又想撲上去。大衛臉漲得通紅,氣急地說:“澤亞,你不要跟我爭。我知道我凡事比不過你,可是今天,你就讓我一次不行嗎?唐朵朵在後面看着呢。”

身後的唐朵朵眼神複雜。最後這頓飯還是大衛付了錢。他轉身朝唐朵朵說,對不起。

唐朵朵連連擺手,瞎說什麼對不起,沒事兒,沒事兒。

我看着有點想落淚,我懂大衛的卑微。有時候太喜歡一個人,會連自己的喜歡都害怕成爲別人的負擔。

分開的時候,大家合計拼車回去。大衛的酒勁兒上來了,跑去衛生間吐個不停。不一會兒,出租車陸陸續續到了,司機催促大家趕快上車。

唐朵朵站出來,冷靜地說,你們都回去,我一個人等他就好。

大家都默契地轉身離開,隱匿到城市的黑暗裏。三年了,人還是同樣的人,可爲什麼又覺得一切都不一樣了呢?

6

本來我是想邀約唐朵朵同行的,現在她要留下來等大衛,我只能一個人回去。澤亞在後面叫住我,我送你吧,一個女孩子回去也不安全。

我的大腦在拒絕,嘴巴卻非常誠實地說,好的,不過我不想坐的士,換乘公交吧,因爲喝了些酒容易暈車。

澤亞點點頭。這是認識三年來,我們第一次真正意義上地單獨相處。我的臉微微發燙,手心一直在冒汗,身體不受控制在顫抖。

澤亞關切地問,是不是公交車的暖氣不足,凍到了?

我搖搖頭。澤亞長舒一口氣,把頭靠在椅背上。我們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隨後我壯着膽子問,唐朵朵這麼好,你們爲什麼要分手?澤亞沒有回答。

我繼續嘮叨:“說句實話啊,唐朵朵是真的喜歡你,你們也真的很搭呢,從外表到性格……”

“你能不能不提唐朵朵?”澤亞的迴應有些暴躁。

“我不是怕你錯過了好姑娘嘛。”我委屈地說。

“你懂什麼!”澤亞突然很大聲朝我吼道,嚇我一大跳。

“你幹嘛突然這麼大聲。”我小聲提醒。

澤亞把頭轉到窗戶外頭,過了一會,又轉頭看看我,眼神很奇怪,就是那種像是突然聚集了很多話,馬上就要湧出來的感覺。

我以爲他是想教育我不要多管閒事,趕緊閉了嘴。

澤亞卻開口了。他說,記得唐朵朵請我們部門所有人唱歌那次吧,我說誰來陪我一起唱,你把唐朵朵推了出來,還一直衝我們笑,但我是衝你喊的你知道吧?

啊,不知道。我實話實說。

你其實很早就知道唐朵朵喜歡我吧?

知道。

那你知道我喜歡誰嗎?

不知道。

你真是笨得可以!

啊?

我靠!你不知道我那時喜歡你啊?澤亞重重捶了一下玻璃。

公交車司機轉頭說,這位先生,請文明乘車。澤亞非常鬱悶地不再出聲,獨留我在震驚中久久不能回神。

7

可是澤亞你氣什麼氣啊,該生氣的是我好吧。

你說你喜歡我,可你又爲什麼跑去跟唐朵朵談戀愛,難道這就是男生表達喜歡的方式?喜歡一個人,就晾着一個人。這是什麼鬼邏輯。

記得有次,就是剛來公司不久,你約我出來逛博物館,我是很開心地答應了,你卻又要我叫唐朵朵一起,說人多熱鬧。

還有一次,我加班到很晚,你也是。於是我約你一起喫個夜宵,你卻非要多點一份讓我帶回給唐朵朵。

最重要的是,明明是你在所有人面前,接受了唐朵朵。並且這場愛情一開始就是一副你情我願的樣子啊。

我決定在澤亞面前好好掰扯掰扯,說着說着,竟有些激動起來。

“一開始我只是想測試你,可是你每次都興高采烈地接受了我的提議,讓我以爲你對我沒感覺。加上後來唐朵朵告訴我,你真的一丁點都不喜歡我,我這才徹底放棄的。”澤亞非常鬱悶地說。

果然,誤會都是從“我以爲你知道”開始,以“天啊,原來是這樣”而結束。人類會說話,就是爲了節省溝通的成本和時間,可是世間的男女都喜歡把真心話包裹在厚厚的自尊心裏,總以爲自己已經打包寄出去了,其實最後連送件地址都沒有寫清楚。

“不過唐朵朵是真的喜歡你啊。”

“一開始唐朵朵是喜歡我,我也努力去喜歡她,可是感情是勉強不來的。到最後,我們都發現,我們堅持的不是愛情,而是不甘心。我們花了三年,才心平氣和地接受了自己的失敗。”

那晚的公交車,好漫長,漫長到我們的誤會終於消融殆盡,漫長到所有的愛意都溢出來,再也藏不住。

下車時澤亞第一次小心翼翼牽起了我的手,窗外的煙花在不遠處的夜空炸裂。

這時我收到了唐朵朵的微信。

她說,對不起,澤亞是喜歡你的,希望我的坦白沒有太遲。

這句話的後面,配着一張圖,是大衛靠在她身邊。

我放下手機,看着澤亞。澤亞伸出手,攬住了我,緊緊的。春風從某個角落鑽出來,玩弄着我的髮梢。這個城市的黑夜,終於不再寒冷。


作者簡介:紅耳兔小姐姐,一個喜歡寫故事的老少女,某APP簽約作家,簡書優質創作者,知乎十萬贊情感答主,文章散見於《青年文摘》、《意林》和《女報》。新書《擁抱世界擁抱你》(暫用名)正在出版中。公衆號:紅耳兔小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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