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红耳兔小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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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上集哦：林塘花月下（上）
6
岁月不居，时节如流。
转眼一个月过去了，一顶八擡喜轿在初八那天，如约停在花府的门口。街头十里红妆，锣鼓震天。
任重清骑着一匹头戴红花的高头大马，身着朱红新郎服，接受四面八方的祝贺，好不快活。
林塘今天也穿着一身喜庆的衣服，一脸恭顺地站在轿子旁边。
花月珠钗环伺，红盖遮面，在陪嫁丫鬟桃红的搀扶下，小碎步挪入喜轿中。
花月在踏进去的瞬间，微微擡高了脸，在影影绰绰的珠帘中，看见了轿子旁沉默的林塘。
他分明离自己只有一米的距离，可是花月清楚，这是她一辈子都达不到的彼岸。
洞房花烛夜，任府外头迎来送往，热闹非凡。花月阁却安静得像一根针掉下来都听得见。
花月百无聊赖又困顿不堪。桃红在一旁不停地提醒，作为一个刚入门的新娘子，可要有端庄贤淑的样子。
深夜，新郎未归。林塘立在门口，高声说：“公子已经择卧而睡，夫人不用等了。”
花月困得迷迷糊糊，没有回应。
第二日上午，任府上上下下都知道，任家的大少爷在新婚第一夜并未与明媒正娶的夫人同房，而是去了秋意轩的小妾秋娘那里。
而这新夫人并未如大家预想中那样，掩面痛哭或闭门不出，而是一如平常地给公公敬完茶后，由侍女陪着在任府转悠了几圈。
在转悠的过程中，花月断断续续打听到，这个任大少爷不过是迫于父亲的压力，娶了一个门当户对的女子当摆设，而他真正喜欢的人是秋意轩的秋娘，一个身份卑微的酒楼卖唱女。
可见这场声势浩大的婚礼，一开始就是一场笑话，而任府上上上下都在等着看这场笑话。
花月身边的桃红气得脸色发白，一个劲儿地劝花月在回门省亲时，告知父亲真相，让父亲做主和离。
花月没有讲话，只将手中的手帕搅得飞快。
7
第三日，花月一早去给公公请安。公公知道她今日回娘家，假意一大早让任重清跪在面前，训斥了几句。
花月在一旁冷笑不语。
花月出门时，任重清跟了上来，殷勤地备好回门的厚礼和两台轿撵。
他要陪花月一起回娘家。
花月很想怒斥任重清的虚伪，但苦于自己还身在任府，不好当面发作，只好闭嘴不言，飞快钻进了轿撵中。
两个时辰后，轿撵停在了花府门口。花月一出轿子，就瞧见了一直探头张望的父亲，眼泪瞬间溢满了眼眶。
任重清匆匆钻出轿撵，温柔地搀扶住了她。
花月用力地甩了甩，无奈任重清抓得牢固，一时无法动弹。
眼见父亲离自己越来越近，花月的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正准备扑进父亲怀里的时候，任重清一脚跨在前头，一口一个父亲叫着。
花父被叫得眉开眼笑，又是招呼任重清去内堂饮茶，又是吩咐下人准备好午饭，这让花月一时都插不上话。
午饭时间，任重清一直殷勤地敬酒。花父喝得有些微醺，一口一个贤婿，拉着任重清的手不放。
花月在旁边听着有些乏了，就去原来的闺房小憩一下，想着等父亲酒醒后再聊也不迟。
正睡得迷迷糊糊间，门外有敲门声，正是自己的父亲。
花月赶紧起身，吩咐桃红开门，自己则稍微整理一下衣裙，坐在床边。
门刚一打开，父亲就老泪纵横地奔进来，连连说：“月儿啊，你真是嫁了一个好夫君啊。他说已经帮忙打通了关系，以后我们的药材也可以进贡到皇宫，这可是光耀门楣的大喜事啊。”
花月看着喜极而泣的父亲，嘴巴张了张，最后把一肚子的苦水又生生咽了下去。
身边的桃红几次想上前帮自己诉下苦，都被花月用眼神拦了下来。这是自母亲离世后，父亲最高兴的一天，花月不想打断他。
8
那日回去后，任重清象征性地在花月阁住了一晚。虽未碰花月。但也足够让花月阁少了许多的闲言碎语。
任大老爷这边也大多时候睁只眼闭只眼。他反正要的脸面有了，至于私下里儿子怎么折腾，他不管。
花月不是没有问过任重清，既然不爱自己，为何又要娶自己？
任重清过了许久才回答。
“是我对不起你。我爹说了，我只有娶了一个门当户对的妻子，才能纳秋娘为妾。我知道他是不想秋娘这样一个出身不好的人，有一天会坐上任府正室的位置。不过你放心，如果你愿意在这里待下去，我会保你一辈子荣华富贵，衣食无忧。”
“但如果我不愿意呢？”花月问。
“如果……如果你想离开，我也会配合你再演一场戏。但请再忍耐一段时间，毕竟我们现在马上分开，我父亲是不会同意的。”任重清垂下头低声祈求道。
花月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回答：“好。”
既然这只是一场利益交换的婚姻，那么就让它俗得更彻底一点。日后等父亲的生意在任府的帮衬下，更稳固了，我再想办法离开。花月想。
任重清没想到花月会如此冷静地地答应自己，一阵狂喜。
至此，任府上下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和谐。很多人都说，这个新娘子怕是脑子不太清楚了。
只有花月自己知道，接受这种尴尬的身份，她还有另一种私心。因为在这里，她时常能见到林塘。
林塘还是那个老样子，不苟言笑，恭敬疏离。不过有次桃红去账房领月例的时候，跟秋娘身边的婢女起了冲突，还是林塘出面训斥了秋娘的婢女，替花月阁这边出了一口气。
从此林塘跟桃红算是熟稔了，碰了面也会聊上几句，甚至会朝着旁边的花月笑一笑。
这让在任府倍受煎熬的花月觉得，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9
婚后一个月，花月见到了传说中的秋娘。
本来秋娘是要每天过来花月阁请安的，但一直推脱身体病痛，下不了床。
花月这边也无意给自己添堵，于是爽快地同意了秋娘的告假。
这一日，秋娘袅袅婷婷地坐在了花月的堂下。肤胜白雪，腰若扶柳，一双细长眸子，眼波流转，欲语还休。
长成这副皮囊，也难怪任重清会迷得晕头转向。
但花月并不恼。
她本就不在意任重清，也就谈不上在意任重清在意的女人。相反，她只是有些羡慕秋娘，她虽然出身不好，但得到了一个男人完整的爱。
两人客套地寒暄了几句后，花月随意找了一个理由，打发了秋娘，并暗示秋娘以后没事儿不用过来。
秋娘很聪明，立马心领神会地起身拜别，扭头就走。
女人之间的战争，只需要一个动作和表情就够了。
秋娘走后，花月有些疲乏地坐在椅子上。
虽然她不妒恨秋娘，但任重清毕竟是自己名义上的丈夫。承认秋娘，等于承认自己的失败。花月做不到毫无波澜
也不知道独自坐了多久，花月觉得有些饿了，注意到秋娘留下来的一盒糕点，说是她亲手做的。
花月打开盒盖，正准备拿一块酥饼放进嘴里时，房门突然被人撞开了。
是林塘。他气喘吁吁地冲进来，夺走酥饼，踢翻食盒。
“夫人，在任府，不是所有东西都能吃的！”
花月有些懵，但还是努力稳了稳心神，道了声谢。林塘提着食盒，安静地退了下去。
直到这一刻，花月才意识到，即使自己忍让到如今这个地步，也不会换来完全的风平浪静。你不愿意争，不代表别人就不来抢。
花月决定尽早执行合离计划了。
10
但花月没想到，还没等自己离开任家，厄运就已经张牙舞爪地扑过来。
那年秋天，任重清和父亲起身去了京城，说是得到了皇贵妃的召见，商讨来年布料供应的问题。
这一去就是几个月。
很奇怪，这次出门，林塘并没有跟任重清一同前往。桃红好奇地问过林塘，为什么不跟着自己的公子一起去京城见见世面？
林塘一如反常，冷着脸不做任何回应。可把桃红气得半死。
秋娘那边，因为花月的警惕，在这几个月里，并没有掀起多少风浪。
花月有时候也很想当面质问秋娘，自己已经不跟她争抢夫君了，为何她还是不放过自己。
但转而又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等到任重清回来，她就好好合离，尽早离开。
可是，她没等到任重清的如期归来，却等到乌泱泱的全副武装的士兵，里三层外三层围住了任府。
原来，任重清这次跟随父亲上京，并不是简简单单地做生意，而是带了几大箱银票珠宝，暗地里协助皇贵妃招兵买马，围攻皇宫，谋逆犯上，扶自己的儿子上位。
这本是一场千里之外的宫廷内斗，花月不会知晓更不会关心。可是一场婚姻交易，把她卷进了这场祸事。
当然，不仅仅是花月，花月的娘家，花府此刻也被围得水泄不通。
原来任府明面上说是帮助花府打通皇宫里的人脉关系，暗地里却是拉拢花父加入皇贵妃的谋逆党派。
而这一切，花父也是被拉上了贼船后才知晓的。
但已无退路。
此刻他同任府父子一起被五花大绑地丢进了牢狱，哭天不应叫地不灵。
而花月也好不了哪去。她和秋娘一起被一圈士兵围拢在中央，肆意欺凌侮辱。
此刻落难的任府就是待宰的羔羊，什么王权富贵，什么众星捧月，在一场失败的宫变后，都变得毫无意义。大厦的倾倒，不留喘息之机。
花月取下头上的簪子，决然刺向自己的脖子。
林塘突然从外边冲进来，踢掉她的簪子，掏出一个令牌护在她身前：“太子殿下刚刚传话，只可封锁任府，不可胡作非为。你们若再敢烧杀抢掠，欺凌弱小，小心我上报，要了你们脑袋。”
这下，没人敢动了。花月瞪大眼睛看着林塘，仿佛看见一张巨大的网，朝自己扑过来。
这世上，还有几个人是可以相信的。
这是花月晕倒前，脑子里的最后一个念头。
11
三个月后，宫变的喧嚣渐渐沉寂。
又是一个清冷的春日早晨，花月在一片橘红朝阳下，静静站在月牙湖边。
陪在她身边的是林塘。
任府和花府成了一片废墟。任府父子，早变成了牢狱里的两缕冤魂。没有人在意他们是怎么死的。成王败寇，愿赌服输。
秋娘得知任重清死在牢狱后，晚上用一条白绫结束了自己。想来她也是一个贞烈痴情的女子。
花父在林塘的力保下，只是被抄家，免了牢狱之苦。如今花月租了一个农舍照顾他。
“当初我落水时，是你救我的吧？”花月问。
“嗯。”林塘回。
“那么，你如今为什么还要救我？你完全可以因为这次卧底任府立功，成为太子手下的最得力的干将。等到他登基了，你就是名动京城的功臣。可是你为了救我们，失了太子的信任，被贬回到这里。”花月又问。
“有些事，或许一开始就是注定的吧。那一日如果我没有救你，怎么会有后来你和任府的纠缠不清。我们之间的命运，一开始就是绑在一起的。”
“那么你现在也一无所有了。”花月苦笑说。
“可是我有了你，不是吗?”林塘转身看着花月，眼神里的温热，喷薄而出。
这位傻姑娘，一直不知道，他才是率先动心的那个人。那一日，在月牙湖边，他痴望了她的背影许久。她掉入水中后，他几乎没有犹豫就跳了下去。
“我们走吧。”林塘牵着花月的手，一起融入了面前的那片绿色屏障里。
身后的月牙湖，又掀起了细碎的金色浪花，一如当日。天地间，虫鸣鸟叫成了主宰。
爱，就是执子之手，落子无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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