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雨如塵

【九洲芳文】

天上下着很細很細的雨,沒有風。

路面沒有一點被打溼的痕跡,但,臉上是有感覺的,一絲絲涼意不動聲色地掠過,麻麻的,酥酥的。

“沾衣欲溼杏花雨”,這樣的天氣,不想悶在家裏,一定要在戶外走走纔好。

一個人,塞上耳機,順着一條僻靜的街道,慢慢走,連傘也不用打。

耳邊單曲循環着許嵩悠揚婉轉又有點慵懶的聲音:“櫻花飛舞的初春 ,半空中落英繽紛 ,藍紫色桔梗,似將畫面停頓······”。

路過一戶人家,隔着柵欄橫斜伸出幾枝桃花來。

那棵桃樹的造型像是畫上的,有點迂迴曲折,盤根錯節,桃花此時正開得鮮豔。

我是偏愛桃花的,覺得它天生有着一副讓人寄情的濃烈。你看,梨花太清麗,玉蘭太高貴,海棠太明豔,杏花太淡泊,早春的梅呢,傲氣,又太寂寞。

唯有這桃花,說它天真爛漫也好,春事爛漫,沒有桃花,如何談得上“爛漫”二字?說它俗情也好 ,好在俗情,最諳俗世歡喜。

桃花灼灼,我站在樹下,以足夠的耐心,尋找最獨特的那一朵,卻發現根本挑不出來。也不必形容了,因爲實在想不出什麼好的詞句兒來,這讓我有點犯難。

最喜歡託物言志、借景抒情的中國文人,把讚美它的詞句都用濫了,我形容起來又能有什麼樣的味道呢?

我自然是希望自己的文字能有獨特的味道的,至少,得有那點意思。

但就是覺得怎麼形容都是是似而非,詞不達意,無非就是漂亮,好看,美。這讓我心中忽而多了幾許惆悵。

算了,何苦爲難自己,不如離去。

往前走,路邊有一家火鍋店。大門兩邊各有一個長方形的小花池,池子裏面有不知名的小花五顏六色地開着。特別喜歡這種門店,有細節的美。那花草不經意的點綴,讓這煙火小店瀰漫上了一股清新的氣息。

穿過一條窄窄的小巷,又來到了小河邊。

河岸的各種花都開了,橙紅的木棉,金黃的連翹,大紅的碧桃,楊柳依依,菜花滿地。

不來到這裏,真不知春色如許。真是亂花漸欲迷人眼,不過,河邊的青草早已沒了馬蹄,鬱鬱蔥蔥,遍地萋萋。

小河裏的水,沒有了冬日的清冽,看起來水勢溶溶而溫和,色如深苔,在細雨中靜默着。

這春天呀。這三月的春天,最是美。

想不到,小河邊的人比晴天時還要多。三三兩兩,散步的 ,遊玩的 ,健身的。不遠處,還有一個垂釣的。

那垂釣的是一個瘦削的中年男人,默默地坐着,盯着魚竿。奇怪的是,他身邊空蕩蕩的,並沒有裝魚的小桶工具。

我走過去看了看,問他,有魚嗎?他沒有回頭,說了句,魚在河裏。

我一邊走,一邊啞然失笑。笑自己,一向孤僻不合羣的性格,竟然主動跟一個陌生男人搭話。笑那人那句——“魚在河裏”。

走着,想着,這花在河邊,魚在河裏,真是好。

穿過小橋,來到河北岸,順着蜿蜒曲折的小路往前走,遇見幾棵櫻花,濛濛細雨中開到了極致 。只是櫻花花期太短,這滿樹的絢爛,不久之後將會紛紛飄落,花開極致,也是荼靡之時。

不僅想起黛玉的《葬花詞》來, “花謝花飛花滿天,紅消香斷有誰憐?遊絲軟系飄春榭,落絮輕沾撲繡簾······”。

這首詞裏,我覺得最淒涼的一句是“一朝春盡紅顏老,花落人亡兩不知!”

這真是一件沒有辦法的事。

心裏悄悄潛入的那些閒思暗結,再次湧起,不禁黯然神傷。

唉,又想多了,不想了。

你看,這些櫻花都在洶湧地開着,只管盡情,一腔熱烈,它們哪裏有閒愁的意思?

櫻樹下有幾個木質的長凳子,與這春天的花兒正好相襯,非常喜歡。因爲木質就是古典的味道,古典的味道就是我喜歡的味道。

於是,就近尋一處木凳坐下,就這樣靜靜的坐着,看着滿樹的繁花。

反正這遍地春色,無論坐在哪裏,都是坐在畫裏。

繼續沿着小路往前走,兩邊到處是花樹,知名的,不知名的。看見特別好看的,真想折一小枝,回家插進瓶裏。可面對太喜歡的花兒,又下不去手。可太喜歡,不也正是下手的理由嗎?真是矛盾得很。

真想一直往前走,一直走下去,來過這裏多次,一次也沒有走到盡頭過。我想,說不定走着走着,還能遇見一片桃花林,一下走到我夢中的桃花源去。哪怕在裏面迷路了也好啊,我也願意。

有風初起,細雨似乎密了一點。該回去了,還是慢慢往回走,說得文鄒一點,叫雨中漫步 。

可我不想這樣說,我覺得有些詞的用法,它是分年齡的,我心已滄桑,不適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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