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喂，這算是來陪病人的嗎？”小艾躺在病牀上，衝着王安龍大聲叫喚着，身上插着的細長管子都在快樂地晃悠，“要說話，好不容易來個人，也不陪我說話，無聊死了，你說是吧，小龍。”
醫生說小艾得了一種怪病，全身器官都在衰竭，但王安龍眼前的小艾生龍活虎，一點都不像病人，反倒是王安龍，一句話都不說，像得了抑鬱症似的。
“你說死後的世界是什麼樣的呢？”低沉的聲音穿過了王安龍的耳膜，鑽進了王安龍的腦裏，所有的嬉鬧聲戛然而止。
“書上說人生是一場旅行，死亡是終點也是起點。”王安龍看着陰沉沉的天空，很認真地回答道。
“哎，病人是不是一定要愁眉苦臉的，嘻嘻。”小艾從枕頭邊的果籃裏取出了一顆蘋果，砸向了王安龍。“本姑娘縱橫江湖十餘年，還沒哭過嘞，你就這麼想看我哭啊。”
“不能浪費糧食，”王安龍轉過身從地上撿起蘋果，愣了好久，轉而看向天空，目光沒有在小艾身上停留，“要下雨了，還記得你上一年級時的那場舞蹈表演嗎？中途下了場大雨，別人都去躲雨了，就你一個人在雨中把舞跳完了……”
“噢，”小艾大大地張開嘴，能塞進一個蘋果了，“原來你小子那麼好色，那時候就瞧上我了，哈哈。”
“別鬧了，別鬧了行不！”王安龍突然大叫，“生病了就該有個病人的樣子，整天瘋鬧，什麼時候才能好！”
……
“我其實時間不多了，”小艾突然憂鬱了起來，“就鬧一會會好嗎？”
“對不起。”
“哈哈，被騙了吧，放心，還能活好久呢，怎麼着都得比你久吧，哼哼。”小艾突然在病牀上大笑起來，但王安龍卻只是站在窗邊靜靜地看着小艾，“好吧好吧，”小艾揉了揉額頭，“我跟你講個故事吧，一個夢哦，聽不聽？不聽也得聽。”說吧，小艾便自顧自地講了起來，“我前些天在夢裏遇到了一個女巫，她告訴我人是有靈魂的。”
一個悶雷打斷了小艾的故事，緊接着便下起了瓢潑大雨。
“然後呢？”王安龍將手伸出窗外，拉過雨中的兩扇玻璃窗。
“不能關窗哦，不然靈魂會飛不出去的，”小艾神祕地一笑，“對了，有件事想跟你說。”
“嗯。”關窗的手在空中停了下來，王安龍點了點頭。
“我家那隻黑貓懷孕了，我覺得它會生下一隻白貓，取名叫小雪吧，幫我照顧好它，不棄不離哦。”小艾瞪大雙眼看着王安龍，跳動着的睫毛像飛舞的蝴蝶。
“你不是病快好了嗎？自己照顧不就好了。”
“誰知道還要多久呢？”小艾拍了拍牀板，“就當你答應了哈，我們來玩個遊戲吧，你閉上眼，數三秒纔可以睜開，有驚喜哦。”
王安龍怔怔地看着小艾。
“好不好嘛，急死人了，快閉眼啦。”小艾的聲音突然嗲了起來，“真討厭，沒風呢。”看着王安龍閉上眼，小艾露出了溫馨的笑容，“要開始了，自己數哦。”
“三、二、一……”
“滴。”一聲輕響隨着王安龍倒計時的結束而響起。王安龍睜開雙眼，眼前的腦電波檢測儀和脈搏測量儀上的曲線同時被拉直。王安龍跑到小艾的身邊，小艾的臉上掛着笑容，卻不再有呼吸，身後的窗戶發出了幾聲輕響。王安龍轉過身，窗外沒有一絲風，雨直直地落下。
“你又到雨中跳舞了嗎？”
“喵。”一道雪白的身影擠進我的視野，一隻貓爪用力地將我的筆拍飛。
“喂喂，我總得寫完吧。”我無奈地看着小雪。小雪在今天下午來到我的世界，絲毫沒有半分溫順可言，初來乍到便叫囂着宣告領土主權。它打翻了我的墨水瓶，在我的作文紙上踩下了密密麻麻的墨梅。然後它竟然翻開了我的字典，用它的前爪不斷拍着“雪”字，所以我叫它小雪。至於我怎麼知道的……
“喵。”小雪咬着被它拍飛的筆，將筆塞回了我的手中。
“好啦好啦，你講，我聽着。”忘記說了，小雪是隻會說話的貓，只不過只有我才能聽到。
“小龍，該起牀了。跟你說了幾次了，別抱着貓睡覺。”每天六點，王安龍的媽媽便會將王安龍叫醒，並把小雪抱到一邊。
“知道了，我換個衣服就出去。”看着媽媽離開的身影，王安龍將小雪抱進懷裏，撫摸着小雪的腦袋，“在家要乖，知道嗎？還有，不許再躲進我的書包裏，老師都罵了我好多回了。”
“喵嗚。”小雪將頭一扭，用毛茸茸的尾巴將耳朵圍住，繼續睡覺。
“你真的沒再跟他去學校麼？”寫到這裏，我停下筆，看着眼前的小雪。小雪用力地搖了搖頭，它告訴我最後它比王安龍還早到學校，躲在王安龍的抽屜裏，嚇了王安龍一跳。“哈哈，有意思，不過爲什麼你現在會在這呢？”我看了下時間，下午五點三十三分。小雪已經在我這待了四五個小時了。
“喵嗚，喵。”小雪的叫聲有點淒涼。我想，這是隻失戀的貓。
“這是你家養的貓嗎？”說話的是小艾的閨蜜李婷婷。
“嗯，小艾拜託我照顧它的。”王安龍拍了拍懷中的小雪，握住小雪的前爪，朝李婷婷揮了揮，“這是李婷婷，很漂亮的女生。”
小雪叫喚了一聲，從王安龍的懷裏掙脫開來，向遠處走去，頭也不回。
“小雪，不能沒禮貌！”王安龍向小雪伸出手，卻被小雪轉身留下了三道抓痕，“啊，小雪，你今天怎麼了。”
“大概喫醋了吧，跟小艾一副德行。”李婷婷拿出手帕，擦了擦王安龍手背上的血。
“嗚，喵嗚，喵。”小雪的尾巴高高地翹起，鋒利的前爪露在了外邊，然後直直地撲向李婷婷。“喵。”
“小雪，不行。”王安龍擋在了李婷婷的面前，將小雪緊緊地摟在懷裏，“小婷你先走吧，抱歉啊。”
看着李婷婷越走越遠，直至消失在了視野當中，小雪才漸漸安靜下來，而王安龍胸前的衣服卻已被抓爛。
“小雪，你不該這樣的。”王安龍眼眶微紅，將手一鬆，小雪飛快地向遠處竄去，頭也不回地消失在了王安龍的視野中。
“呃……”我將小雪抱到懷裏，輕撫着它的背，“你不會在那之後就到我這來了吧。”
“喵嗚。”小雪輕輕地叫了一聲，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我身後的大門。
“兒子，好像有人找你。”身後的門被打開了，小雪從我懷中滑下，躲到了一邊。
我走到門口，眼前是一位十七八歲的少年。他揹着書包，手裏拿着一張小雪的照片，“請問你見過這隻貓嗎？”
“你是來帶它回家的吧？”我拿過照片，裝模作樣地看了幾眼，然後將照片遞還給他，“你是王安龍？”
“你怎麼知道？”王安龍略微錯愕地看了我一會兒，嘆了口氣，“果然是這樣呢，它不願意回家嗎？”
“它剛走不久。”我刻意撒了個謊，“它跟我講了關於你的故事。”
“也罷，可我也沒法爲了一隻貓而一直單身對嗎？”
我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那小艾呢？”
“那是曾經。”
“小雪不就是小艾麼。”
“它只是只貓不是嗎？哪怕它再特殊也還是隻貓。”
“好吧，我懂了，”我聳了聳肩，“希望你能找到它吧。”
……
我回到桌前，最終還是沒阻止那窗邊的白影一躍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