衰老的水塘

   在我的家乡,每一个村庄都会偎依着一条或深或浅的沟壑,目的就是为了便于排水。一条条沟壑蜿蜒延伸到不知处的远方,紧紧地把一个个村庄串联起来,就如同一条条珍珠项链,闪耀着生命的光辉。


        我们村的东边也有一条这样的沟壑,它南北走向,忽窄忽宽,曲折的像一根粗糙的麻绳,大家习惯的称作“东沟”。大多数时候,沟里面只是长着高高低低的槐树和浅浅的荒草。可是一到雨季,它立刻就变作了浊流荡漾,淘气撒泼的小河。

        春秋时节,我们这些孩子常常在这里割草挖野菜,放羊放牛,捕鸟雀,逗蚂蚁。有时候还会捉金龟子推磨,缚天牛拉车,围观臭烘烘的屎壳郎滚屎蛋,将田鼠绑在树上敲打审判,让蜻蜓和蝴蝶捆在一起,看它们在空中跳交谊舞……夏天则成了孩子们的天然浴场。大家在这里游泳、戏水、追逐鸭子,摸索水下的草泥,想尽一切办法尽情的玩闹。直到严冬之际,沟壑里耗尽了最后一滴水,龟裂的地面翻起鱼鳞般的泥皮。草木凋零、万物归藏,孩子们才暂别了这里的一切。


        与东沟相连的是一直伸到村庄内的三个水塘。从西到东,由小到大,一字排开,如同三颗晶莹澄澈的明珠,嵌在小村的胸前。

        最西头的水塘浅浅的、圆圆的,像一面巨大的玻璃镜子。水塘边是两棵高大茂盛的老柳树,遮天蔽日,是夏季纳凉的好去处。在暑期,经常会看到三五成群的乡亲在树下摇着蒲扇或喝茶聊天,或打牌下象棋。而孩子们则在清浅的水中嬉戏。用细沙筑堤坝,互相撩水打闹。咯咯的笑声与柳梢间传来的蝉鸣搅合在一起,荡漾在燥热的空气中。

        一年春暖花开的时候,我和几个小伙伴在水塘边挽着裤腿玩细沙。正玩的起兴,一群蜜蜂嗡嗡的飞来饮水。蜜蜂绕在我们身边飞来飞去,令人不厌其烦。于是,我们就一起抓起细沙对准飞舞的蜜蜂胡乱的摔打。有的蜜蜂躲闪不及被细沙埋葬了,剩下的也都逃之夭夭。我们赶走了骚扰者,又兴高采烈地玩起沙子来。玩着玩着,突然我的手指好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叮了一下,“哎呀!”大声叫着,使劲甩着手指。大家都围拢过来,我的手指上一个针状的白色东西深深扎进了肉里,那个东西还在不停地扭动。“蜜蜂的毒针!”不知谁喊了一句。我一听顿觉疼得更厉害了,立刻哇哇大哭起来。大一点的孩子赶紧用指甲帮我把毒针拽了下来,但疼痛似乎更严重了。一会功夫手指就肿得像个红萝卜,不时发出一跳一跳的疼痛。

        “弄点碱来,抹上一点就不疼了。”

        有人赶紧往家跑,一会功夫白色的食用碱拿来了,按在手指上,使劲捻动着。过了一段时间,果然疼痛减轻了许多,我一边擦着眼泪一边使劲地笑着。


        最东头的水塘水很深,在粼粼的碧波中还挺立着一个椭圆形的小绿洲。水塘曲曲折折的东岸上长着高高低低、大大小小的杂树和野蔷薇。特别是那一丛丛的野蔷薇,一到春天就会开出状如蝴蝶、颜色金黄的花朵来,宛如一条色彩斑斓的画廊紧紧地围绕着水塘。

        村民们在这里洗衣服、涮农具、汲水灌溉蔬菜、给劳作归来的牛马饮水……孩子们则在水塘里游泳、打水仗、追逐水中游动的鸭子和鹅。到了冬天,则在厚厚的冰面上滑冰、打陀螺。

        后来村庄改造,村里的大街为了取直,把其中的两个水塘填平了,只剩下了东头的水塘。为了美观又对其进行了深挖改造,原来不规则的堤岸变得整整齐齐,水塘随之变得方方正正。又种上了一些莲藕,自此碧叶叠翠,红花摇蕊,别有一番诗情画意。特别是在沉闷的夏夜,轻风从水塘拂过,沁人心脾的荷香和淡淡的水腥萦绕在四周,使本来燥热的空气瞬间变得凉爽而温馨。大家在堤岸上散步、乘凉,谈笑风生,好不自在。水塘里有成群的罗非鱼和鲤鱼。孩子们常常用缝衣针做成简单的鱼钩,偷偷垂钓塘里的鱼。可惜的是那些鱼儿几近野生,机警得很,即使最会垂钓的孩子半天也钓不上几条来。可大家却乐不知彼,其实也不在于是否能钓到鱼,更在于垂钓过程的享受与快乐。

        近几年由于乡村道路硬化,四周的水已经流不到水塘里去了。不知什么时候,水塘终于干枯了,碧波荡漾、绿荷满塘的景象早已不复存在,荒草野树肆意横生,水塘最终成了无人问津的乱草塘。

        每次回到家乡,我总会看看这荒芜的水塘,就像看望一位衰老的故交。我曾问过村人,为什么不挖一挖引水种上荷花呢?这也算是美化村庄的一个好举措吧。他们回答说,不能挖,在卫星图上那可是一块基本农田啊。

        喔,这长满荒草的水塘竟是基本农田,这是我万万没有想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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