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躺在許文川懷裏,手指在他胸前劃圈圈:“你愛我什麼?”
許文川瞥過臉,掃了一眼地上凌亂的校服,“我愛你聽話。”
“如果哪天,我……不聽話了呢?”
我擡起頭,撅起嘴,楚楚可憐。
許文川掀開被子,坐在牀邊,點燃一根菸,半邊臉陷在陰影裏。
他沒回答我問題。
我愛許文川,從第一次見面就心動不已。
還記得那天他穿一雙黑色匡威鞋,沒繫鞋帶,踩着鞋後跟,完全當拖鞋。
他叼着煙,歪着頭,眼神卻清澈如大海。
“你是靜靜?”
我雙手緊緊抓住挎包帶,心裏彷彿鑽進一頭小鹿,“我是。”
“我具體情況,阿珊都跟你說了吧,我人就長這樣,你覺得行,我們就處,不行就當交個朋友。”
我擡起頭又把他從頭看到腳,突然覺得他很像重慶森林裏的金城武。
“到底行不行啊?”
他踩滅菸頭,五指插入發中瀟灑往後一捋,又問了我一次。
我相親過兩次,對方低着頭,摸索雙手,輾轉扭捏,偷瞄我身,低吟些不痛不癢的話。
而面前的男人,痞帥,不羈,直接。
我被吸引了,這種感覺妙不可言,我有一種眩暈感,輕輕從喉嚨擠出一個字,“行”。
我成了許文川女友。
後來我常問許文川,他第一眼到底有沒有看上我,我總是用迪奧999把嘴脣塗成豔麗紅色,讓整張臉不那麼寡淡。
許文川直接回答我,“沒有”。
他說一見鍾情鐘的是臉不是人。
他在廣告公司做業務員,我讀大三,生活環境的差異一點也不影響我倆感情。
許文川大學沒談過戀愛,他覺得這以後會成爲他人生遺憾,所以他十分憧憬校園愛情,單純,青澀,乾淨。
而我滿足了他對校園戀情的幻想。
我小鳥依人,對他“唯命是從”,隨時報告行蹤,他大男子主義在我眼裏是男友力爆棚。
我們逛街會趁沒人時偷偷親吻,喫飯一隻手拿筷子一隻手牽對方,一日不見如三月兮。
許文川的人生用一句話形容,那就是“身世浮沉雨打萍”,爸爸和別人建立家庭,他從小和媽媽相依爲命。
缺錢又缺愛。
在愛情中,他很缺乏安全感,整日黏着我,嘰嘰喳喳,像狗皮膏藥一樣。
不過我喜歡,很喜歡。
我本想着一畢業就搬到他的出租屋裏裏,跟他朝朝幕幕,繾綣情濃,舉案齊眉。
一股暗流悄然襲來。
2
一個月後,暑假,我回了老家,和許文川分居兩地。
我躺在沙發上喫荔枝,追韓劇,劇中男主角移情別戀,但女主卻死死不肯放手,癡心一片,終於讓男主回心轉意。
我沉醉狗血劇情時,門鈴響了。
門口站着閨蜜李媛和她表哥劉亮亮,我吞嚥了口水,表情有點不自然。
李媛一進屋子就抓住我手說。
“你回來也不告訴我,我今天是來幫表哥做紅娘的,你也知道他高中就暗戀你,去了美國依舊對你念念不忘,昨天剛回國,就嚷嚷着要我帶他來找你。”
我看了一眼劉亮亮,他帶着黑色boss耳機,AJ鞋,清澈的笑容,高挺的鼻樑,帥氣陽光。
但我對他不分泌愛情的多巴胺。
李媛還在吧嗒吧嗒說這些什麼,但我完全聽不進去,故意咳嗽兩聲。
“我已經有男朋友了。”
氣氛變得尷尬,李媛和劉亮亮面面相覷,劉亮亮頭埋在雙手之間,嘆氣不迭,又擡起頭一臉委屈望着我。
李媛笑着打圓場。
“沒事,沒事,你看我兩好久沒聚了,一起出去喫頓飯,你不是最愛喫麻辣小龍蝦了,我請你喫。”
我點了頭,不想因這件事影響我的閨蜜情。
小龍蝦鹹鮮麻辣,配上蒜泥,脣齒留香,劉亮亮一直默默幫我撥蝦,我碗碟堆老高。
我望着劉亮亮棱角生動的側臉,心頭湧起一陣感動,從高一到大三,整整六年,他一直變着法打聽我消息。
雖然我不喜歡他,但他對我執着的愛,他的帥氣多金,讓我的虛榮感得到滿足。被一個人喜歡,總是開心的。
喫完飯已經凌晨一點多了。
我手伸進包裏,才發現出門急,忘帶鑰匙,李媛兩眼放光,“睡我家吧,這麼晚了你回去還要敲門,不僅耽誤你爸媽睡覺,還會吵醒鄰居。”
我點了點頭,上高中那會睡李媛家那是家常便飯。
誰知,去了才知道,劉亮亮這次是一個人回國,暫住李媛家。
我有點尷尬,但身正不怕影子斜,我洗了澡穿了李媛睡衣,直接睡在了客房。
10分鐘後,劉亮亮敲響了我房門。
我想拒絕,但心底卻湧起一種奇怪的感覺,我想跟他呆一起,享受他充滿愛意的眼光,對我求而不得的失落。
我倆坐在沙發上,他說了很多關於我高中的事,他還記得我喜歡聽周杰倫的歌,喜歡讀周浩暉的懸疑小說,喜歡喫鰻魚壽司。
見我雙手抱臂,他把外套脫下披在我身上,外套很暖,有一股淡淡煙味。
“你抽菸了?”
劉亮亮眼神一滯,“想你時會抽,思念成疾,如刀割心,太痛。”
我垂下腦袋,笑得很開心,我感覺我兩之間溫度在升高,空氣中有了淡淡甜味。
我故意把話題引到許文川,拿出手機裏我和許文川頭靠頭的合照,對劉亮亮說。
“開學我就大四了,學校安排了實習,我準備搬出去跟他一起住。”
劉亮亮眼神瞬間蒙上一層死灰,嘴脣抿成一道剛毅直線。
我回了房,關上門。
那晚,我騙了許文川,我沒告訴他我夜不歸宿。
3
開學後,我去找許文川。
我洗了他發硬的臭襪子,刷了髒兮兮的匡威球鞋,換了乾淨的牀單被套,還買了一束香水白合放在餐桌上。
20平米的出租屋有了家的溫馨感,我滿懷期待等許文川下班,幻想着他看到我時的反應。
一直到晚上10點,他才拖着一身疲憊開門,見到我沒有欣喜,沒有表情,只淡淡問了句。
“你怎麼來了?”
我積攢的期待瞬間碎落一地,許文川洗完澡躺在牀上,閉着眼對我說。
“我上了一天班,很累了。”
我呆呆站在牀邊,彷彿有一根長針從頭戳到我腳底,愛情就是這樣嗎?濃時飛蛾撲火,冷時寒如冰雪。
可我不知爲什麼。
“我做錯什麼了?”
“沒有……我說了,我只是累了。”
我渾身氣血翻湧,自顧自鑽進許文川被窩,他終究沒能抵住身體裏原始慾望,向我身體狠狠衝撞,似乎在發泄強烈不滿。
完事後,他臉色緩和些,主動送我回學校。
我站在宿舍樓下,望着他,等待他的解釋,他意味深長說,“以後別夜不歸宿了”。
我心一咯噔,望着許汶川背影,許文川於冷風中回頭,眼神卻比冷風還冷。
到了宿舍,我手機連響好幾下,許文川發了圖片給我,是那晚我喫龍蝦的照片,還有我在李媛家過夜的照片。
最後一張是劉亮亮和他的聊天截圖。
劉亮亮說,“她那晚沒回家,我們聊得很開心,我要和你公平競爭。”
我心彷彿開了一個口子,冷風呼呼往裏灌,我把劉亮亮狠狠斥責了一頓,告訴他我這輩子都不會喜歡他。
我跟許文川道歉,許文川卻在電話裏哭了,他說他不敢去想那晚我到底有沒有背叛他,他快要崩潰了。
我後悔自己那天沒有控制虛榮的慾望。
許文川最終沒有跟我分手,卻對我開始了精神上纖微細密的折磨。
4
他會在大街上睚眥具裂兇我,甩開我手離我而去,會翻看我手機,刪除我微信裏所有異性,會故意放我鴿子,讓我在寒風中苦等一個多小時,甚至連纏綿時的動作,他都變得異常粗魯,我身上經常青一塊,紫一塊。
他會在喝醉酒時,一遍遍質問我,爲何跟異性單獨過夜?
我哭着搖頭,解釋我沒有做對不起他的事,只是享受異性對我愛慕的虛榮。
許汶川斬釘截鐵說,“你不要狡辯,如果不想分手,就處處順着我,我說什麼就是什麼!”
我默默忍受一切,這是對我做錯事的懲罰。
我覺得懲罰總有結束的一天,我們最終會冰釋前嫌,他依舊是我心中灑脫不羈的愛人。
可惜只是我以爲。
那天我特地做了許文川愛喫的糖醋排骨,算好他午飯時間去找他。
我站在食堂門口,目光掃視食堂尋找熟悉身影,卻看到不願看的一幕。
許文川和一個長髮女人面對面坐着,長髮女隨意拿起他手機旁若無人自拍,許汶川用手捏了她粉嫩臉頰,又在桌底牽住她手。
飯盒落在地上,噴香排骨滾落一地,保潔阿姨冷着臉對我咕噥,衆人投來納罕目光。
許文川和長髮女喫完飯從我身邊走過,兩人像情侶一樣你濃我濃,我卻變成路人甲。
我如行屍走獸般走在回家路上,人聲車聲都漸漸消逝,我的感官變得模糊。
許文川一直到凌晨纔回來,我積壓已久的情緒如火山般爆發,指着許文川發出嘶吼。
“如果我真跟劉亮亮發生什麼,他會說公平競爭嗎?早就把我和他睡的照片發給你了!”
許汶川皮笑肉不笑,“我知道你跟他沒發生什麼,我也從沒說過你跟他發生過什麼,我這樣對你只是因爲……”
“因爲什麼……?”
“因爲你不聽話!你揹着我和另一個男人見面,這件事讓我對你失去了掌控感,知道我爲什麼找你做女朋友嗎?”
我揚了眉毛,等待許汶川答案。
“我覺得進入社會的女人或多或少被世俗荼毒了,而校園是個伊甸園,你應該是單純,青澀,美好的女孩。”
我深吸了一口涼氣,許文川冠冕堂皇的語言只是爲了掩飾內心的惶恐不安。
他愛我,只是因爲我聽話,他想掌控我,可是我讓他失去了這種感覺。
他根本不愛我,如果愛,他會選擇相信我,而他既不相信我,也不跟我分手,而是讓我揹負愧疚,用各種方式折磨我。
我望着手機裏我兩頭靠頭的照片,照片裏我兩笑靨如花,藍天白雲,可我的心已千瘡百孔。
我刪除了關於許文川的一切。
5
劉亮亮出現在了我面前。
那會我已經在一家自媒體公司實習了,他站在一輛白色寶馬5系車旁,對我招手,
“一起喫個飯吧。”
玻璃穹頂,陽光餐廳。
劉亮亮告訴我,他退學了,現在接管他爸公司,希望我能去幫他。
我喝了一口檸檬水,覺得好酸。
我看着劉亮亮,他穿黑色條紋襯衫,鈕釦開了兩顆,胸脯隨着呼吸一起一伏,眼神始終充滿暖意停在我臉上。
我搖了搖頭,拒絕了他。
他臉上湧現出失落,眉梢眼角全部垮塌下來,我無暇顧及他情緒,起身走人。
那天之後,劉亮亮天天出現在我公司樓下,我在單位會收到嬌豔欲滴的玫瑰,引來同事陣陣豔羨。
李媛也三天兩頭勸我,“你都已經分手了,爲何不給彼此一次機會?我表哥對你可是一片癡心,你是不是給他下迷魂藥了?”
我笑笑,望着電腦旁散發香味的玫瑰,玫瑰花瓣上還有一滴未乾的露水,像淚珠。
一星期後,我約了劉亮亮一起喫飯。
古色古韻的唐韻餐廳,一個穿漢服的少女在大廳演奏古琴。
劉亮亮顯然是精心準備,他頭髮梳得紋絲不亂,噴了綠茶味香水,眼裏是藏不住的欣喜。
我抿了抿嘴脣,小聲說,“我想給自己一次機會,我們可以試着接觸接觸。”
劉亮亮嘴巴變成O,愣了須臾,終於喜上眉梢,在包間又蹦又跳,像一個孩子得到了心儀已久的奧特曼。
他朋友圈官宣了我們的開始,還打了很久的電話,把這份喜悅分享給了所有朋友,一直打到電量只剩5%。
服務員搬來一箱雪花,我和他開開心心對瓶吹了三瓶,他去上廁所。
我跟服務員借了一個充電器,把他手機充上電,插上充電器的那一瞬,我看到一個熟悉名字。
許文川。
許文川發了一條信息給他,“恭喜你終於抱得美人歸,別忘了我的功勞,答應我的錢還打到上次那個賬戶上。”
我放下手機,笑了很久,劉亮亮回來時,我打開一瓶雪花,從他頭頂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