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懷恨


1

寒冬凌晨,一下又一下的敲門聲驚醒步美。

她掀開被子摸牀頭燈,“啪”一下,開關開了,燈卻不亮,好在是月圓夜,月光透過紗窗彷彿開了一盞微弱小夜燈,她走到門口。

門外只有無盡黑暗和寒風。

她吸了口涼氣,左看右看,沒人,她打了哈欠,正欲關門。

突然,她感到頭頂一陣寒涼,

似乎有什麼液體滴落在她雙腳間,她低頭一看,三滴鮮紅血漬,一個女人以蜘蛛俠倒掛的姿勢從她頭頂緩緩而落,與她四目相對,女人眼窩無眼珠只有兩個血窟窿。

“步美,來陪我。”

布美驚叫一聲從夢中醒來,現實卻比噩夢更噩夢,她努力睜開炙痛雙眼,渾身痠痛。

從天空俯視,步美身處一個15平米的標準長方形內,左右兩道長邊,前後兩道短邊,加上堅硬的地面,酷似敞開蓋子的棺材。

是一座廢棄爛尾樓樓頂的天井。

恐懼迅速侵襲步美,她站起身撕心裂肺喊“救命”,大喊了十幾聲,只有一滴滴落下的汗水迴應她的呼喊。

她又跳躍起來,想爬出這個“棺材”。

奈何水泥牆壁有2米多高,不僅無支撐點還長滿青苔,她跳了一個多小時,氣力耗盡,癱坐地上。

烈日當空,她嗓子幹得冒煙,環視四周,她驚奇發現牆角有一瓶礦泉水。她迫不及待擰開礦泉水瓶蓋,仰頭狂飲,又一口吐出來,“媽的,水竟然加了鹽!”

太陽落山,她終於停止排汗,飢渴難耐虛弱睡去。

3天后。

她雙眼赤紅宛如惡狼,用舌頭舔牆壁青苔以獲取一絲潮潤,她快渴死了。

夜裏她似乎聽到響動。

第4天早上,她身旁出現一臺沒有SIM卡的黑色蘋果4,手機裏有一個文件夾,文件夾裏有一段錄音。

“想要喝水,先做一件事,你當初用礦泉水瓶對餘慶子做過什麼,現在對你自己做一遍。”

步美瞳孔收縮成針,思緒回到3個月前。

2

“放學別走,我要打你!”

晚上5點40放學鈴響,5分鐘後,高一9班的教室只剩餘慶子和步美倆人。

高矮胖瘦,性格軟弱與否都不是校園欺凌的理由,有時只是欺凌者覺得好玩,人性的醜惡需要一個釋放空間。

步美欺凌餘慶子是有理由的。

餘慶子是轉校生,神似迪麗熱巴,校慶時一支古典風的驚鴻舞豔驚全校,她追求者衆多,其中包括步美一直暗戀的男神。

餘慶子並不怯懦。

她戴上耳機,像往常一樣收拾書包準備離開,步美箭步上前,一臉兇狠,把事先準備好的紅油漆潑在餘慶子粉紅色JK套裝上。

餘慶子眼瞼微斂,攥起拳頭,朝步美臉上揮去,步美大叫一聲蹲在地上。

露天燒烤攤油煙味混着孜然香。

步美嘴裏叼着根牙籤上下晃動,額頭紗布隱隱有血絲滲出,楚天天和朱珠是她忠實的狗腿子,兩人擠眉弄眼,憤憤不平。

步美拿起一串雞翅中,倒上厚厚一層紅彤彤的辣椒粉,塞入嘴裏,辣得眼球直顫,她需要感官刺激忘記內心憋屈。

她抽菸,紋身,打架,跟社會不良青年來往密切,學校沒人敢不給她面子。

而今天,她不僅破相流血還痛失所愛,男神塞了情書在餘慶子抽屜。步美猛然站起身,一臉兇狠,狠狠朝地上吐了一口濃痰。

單打獨鬥的校園欺凌並不可怕。

因爲力量均等,可怕的是拉幫結派羣體力量的校園欺凌,正如那句老話雙拳難敵四手。

第二天晚上,餘慶子練完舞已晚上9點,舞蹈房只剩下她一個人,她擦了擦汗,往更衣間走去,剛脫下汗溼溼的練功夫,更衣間的燈滅了。

黑暗中,她慌了神,用衣服擋住胸部。

6隻手強抽走她衣服,燈開了,她渾身赤裸暴露燈下。

步美,楚天天,朱珠,三人如一堵牆佇立她面前,一臉戲謔,身無寸縷的餘慶子彷彿被搶走盾牌的士兵,雙腿直顫,雙手捂胸,戰戰兢兢。

先是虎背熊腰的楚天天狠狠踹了她肚子,餘慶子蹲下身,發出痛苦嗚咽。

朱珠趁機拽住餘慶子長髮,像拔雜草一樣硬拽,餘慶子只能一隻手擋住胸部,一隻手護住頭部,淚如山洪,傾湧而下。

“你倆真不懂憐香惜玉,都給我鬆手。”步美拿來一隻垃圾桶,丟在餘慶子面前,眼神如毒蛇吞吐舌芯,“你表演一下喫垃圾,我就把衣服還給你,不然,我們三就把你拉到大街上,你穿着衣服都能那麼妖嬈勾人,光着身子,嘖,嘖,嘖!”

餘慶子愣住不動,楚天天從後面抱住她腰往門外拖。

“放開我!我喫!我喫!”

餘慶子緩緩把頭伸進垃圾桶,再擡起來時,她滿臉污穢,嘴裏咀嚼的是一張別人用過的紙巾。

“哈哈哈”,一陣刺耳鬨笑。

“衣服......可以還我了嗎?”

步美似笑非笑的眉眼突然間宛若冰寒,從垃圾桶拿出一隻礦泉水瓶,楚天天和朱珠會意,分別按住餘慶子左右大腿根,狠狠扒開弧度。

更衣室發出一陣撕裂慘叫。

“你看,她尿了。”

“真噁心,好像還有血,哎呦,不會來大姨媽了吧,真噁心。”

“衣服扔給她,我們走。”

3

醫院總是充斥一股消毒水味,還有讓人眩暈的白。

餘慶子躺在病牀上彷彿被人掠去魂魄,眼睛望着天花板不存在的一個點。

莊美珍雙手掩面,聲音沙啞,磕磕絆絆跟警察訴說女兒所受非人遭遇,淚水從指縫緩緩流出。

那個帶血的瓶子被警察作爲證物帶走。

更衣室沒有監控,步美,朱珠,楚天天三人拒不承認當天犯下的罪孽。

好在瓶子上有步美指紋,她無法解釋,才認下罪。

學校一片譁然,餘慶子給人的感覺宛若仙女,不佔煙火氣,高高在上,如今竟然被逼赤身裸體喫垃圾,有同情的,有幸災樂禍的,有觀望看戲的。

大家都在等待處理結果。

步美,楚天天,朱珠都未滿16週歲,未滿16週歲除非犯下殺人,故意傷害至重傷,強姦,搶劫,放火,爆炸,販毒,投放有害物質,纔會承擔刑事責任。

餘慶子雖然下體撕裂但驗傷結果不算重傷,精神傷害不在故意傷害範疇,處罰結果是賠償6000塊錢拘留15天。

餘慶子整個人都變了,眼神空洞,茶飯不思,極少言語,大小便失禁。

莊美珍難以接受這個結果,坐在醫院走廊痛哭,一直照顧餘慶子的護士見她發愣陪她說了會話。

“我前天看了個新聞,G市一名13歲小學生邀請同伴女孩來家玩,就因爲同學比她漂亮,把同學肢解,砍了頭和四肢裝進塑料袋,最後就因爲她未滿14歲,不追究刑事責任,被收容教養3年,賠了10萬8千塊。”

莊美珍聽完內心更加憋悶,坐在醫院長椅上,望着慘白天花板,睜眼到天亮。

15天后,步美從少管所出來。

她出來後第一件事,就是去醫院“探望”餘慶子,跪在地上,淚水漣漣,在記者面前狠狠扇自己耳光。

校園欺凌和未成年犯罪一直是熱點話題,記者舉着攝像機拿着話筒,一臉窺探欲。

餘慶子好不容易平復的心情又變得驚濤駭浪。

4

步美視線從地上的礦泉水瓶移動到長滿青苔的牆壁,一個一閃一閃的亮點掩藏在青苔裏,是監控探頭。

探頭那邊的人在等她表演。

步美太渴了,渴到想割下動脈喝血,但血並不解渴,她按照對方所說,張開雙腿,把比手臂還粗的礦泉水瓶子插入生命之門,撕裂般的疼痛吞噬步美。

15分鐘後,一瓶礦泉水被人扔下,莊美珍站在“棺材”邊緣,睥睨步美。

步美雙眼放光,胸口劇烈起伏,擰開瓶蓋,仰頭一飲而盡,彷彿被人捂住口鼻瀕臨窒息的人突然吸入新鮮空氣。

等她喝完,莊美珍不見了。

夜幕降臨,步美蜷縮牆角旮旯,水分補足,她這才感覺到極致的餓,她已經4天沒喫飯了,她趔趄站起身,臉貼在牆壁上,伸出舌頭,吃了口青苔,咀嚼兩下又吐出,青苔裏有一條螞蝗。

第10天。

步美眼球突出,下巴尖尖,身上的黑色短袖空曠出許多空間,她像虛弱的病狗趴在地上匍匐挪動,喫掉之前吐在地上的螞蝗。

莊美珍扔下兩根剛截下的拇指,步美雙眼放光,她大腦只剩原始求生本能,眼睛裏只看得到能充飢的食物。

她像惡狼一樣撲過去,啃食雞爪一樣津津有味。

喫到一半,莊美珍扔下一個厚厚牀墊,朱珠和楚天天被她推下落在牀墊上,倆人面無血色,勉強支起身體,一臉詫異望着啃食手指的步美,又低頭看自己缺了拇指的手掌。

朱珠和楚天天也多日未進食,處在被飢餓吞噬的邊緣,倆人站起身,用身子分別壓住步美左右手,以牙還牙,像殭屍一樣啃食她手指。

步美嚎叫一聲後,痛暈過去。

莊美珍站在高處睥睨步美,她死了嗎?她不確定,但她確定,女兒餘慶子死了。

餘慶子躺在病牀,由於步美的大肆曝光那件事,不停有記者上門採訪,一次次揭她傷疤,詢問她是否接受步美的真誠懺悔。

餘慶子情緒失控,指着記者鼻子讓他們滾出病房,她怒目圓瞪的暴躁一幕正好被記者拍下,一時間夾雜片面的指向性報道迅速佔領當地熱搜。

莊美珍只能連夜帶還未康復的女兒回到家中。

可惜樹欲靜而風不止,3個月後,就在大家對此事逐漸淡忘之際,餘慶子當初在更衣間被欺凌的視頻流出。

還有人繪聲繪色編排了故事,稱餘慶子是小三,懷了別人的孩子,故意裝可憐,惡意的配文像一把匕首狠狠刺進她心臟,視頻裏餘慶子的私密部位被打了馬賽克。

可是私下裏竟然有人在標價售賣未打馬賽克的視頻,誰不想一睹校花酮體呢?

餘慶子那件事之後就轉了學。

可惜M市並不大,網絡時代消息傳播速度快如火箭,很快她在新學校又遭受二次校園欺凌,被圍堵廁所,被男生用低俗玩笑調戲,被室友惡語相向。

她失魂落魄走在回家路上,收到步美髮來的短信,“你真的沒必要穿衣服,你身上每一寸皮膚,你身邊人都看過。”

餘慶子扔了手機,臉扭曲成恐怖怪模樣,四周彷彿有許多雙泛寒光的眼睛,每一雙眼睛都在凌遲她。

比絕望更可怕的是人性的深淵。

步美的話是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餘慶子好不容易重新拾起的勇氣煙消雲散,回憶痛苦不堪,未來一片灰暗,她萬念俱灰,從學校樓頂縱身一躍。

但老天爺對她太殘忍了,她摔成十級傷殘,一輩子都無法站起來,還要繼續承受人性之惡。

5

莊美珍的世界陷入一片混沌,她又報了警,步美僱了黑客用跳板處理了IP位置,警察難以鎖定視頻傳播源頭。

望着女兒從一朵嬌豔豔的玫瑰花變成殘花敗絮,莊美珍心如刀絞。

她哭着對餘慶子說,“閨女,好好活着,你只有活着才能看到欺負你的那些人被懲罰,相信媽媽,她們一定會受到報應!”

餘慶子別過頭,她突然有點心疼眼前頭髮白了一半的女人,這世上只有媽媽真心疼愛她,時時刻刻陪伴她,她死了,媽媽就孤零零苟活於世。

都這樣了,惡魔應該不會再傷害她,就這樣活着吧,餘慶子對莊美珍說,“媽媽,別哭,我會等着那一天的。”

但惡魔並不放過她。

一星期後的黃昏,步美看見莊美珍離開了醫院,她嘴角一勾,推開餘慶子病房門,坐在她牀邊輕聲細語說。

“其實我跟你也沒多大仇,但我討厭美好的東西,看一個美豔不可方物的校花變成一灘爛泥,好刺激哦!”

“你會有報應的!”餘慶子雙眼血紅,咬牙切齒。

“我纔不信什麼因果,倒是你,不知道上輩子做了什麼孽,想死都死不了,只要你不死,我就會繼續……玩你!”

步美冰冷手指緩緩劃過餘慶子下鄂,眼神像獵人欣賞獵物。

餘慶子痛苦閉上雙眼,被封印的痛苦回憶傾巢而出,一點點蠶食她生存意志。

步美走後,她抽出藏在牀單下的水果刀,割下動脈。

莊美珍呆呆望着雪白的牀單上盛開的巨大罌粟花,女兒明明答應她爲了她會好好活下去,怎會突然?

直到她看了醫院監控記錄才發現步美來過。

殺人並不需要刀,惡毒的語言比刀更致命。

步美醒來時,楚天天和朱珠像看一隻奧爾良雞腿一樣看着它,倆人嘴角血漬還未乾,看步美的眼神彷彿惡狼看冒着香氣的骨頭。

下一輪啃食不知何時發生。

雙拳難敵四手,步美警惕望着昔日好友,彷彿渾身塗滿鮮血的人望着吸血鬼,她眼睛都不敢眨,身體貓成一隻刺蝟。

比死亡更可怕的是分分秒秒的驚慌,她終於體會到“生不如死”四個字。

她仰起頭與莊美珍四目相對,血淋淋的雙手合十於胸前,喃喃道。

“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我不該那樣折磨餘慶子,她所經歷的絕望我感同身受,我真心懺悔。”

莊美珍冷冷道,“感同身受?她經歷了2次死亡,你呢?”

步美驚若寒蟬。

莊美珍卻搬來一個木梯,仍在“棺材”裏,木梯高度剛好夠爬出“棺材”。

3人喜極而泣,虛弱的她們費了好大勁才把梯子扶起來靠在牆壁上。

體格壯碩的楚天天最先爬了上去,朱珠在她幫助下也順利脫離“棺材”。

兩人站在高處冷冷望着艱難爬梯子的步美。

“我們喫過她,她出來了肯定不會放過我們。”

“對!我們下場不會比餘慶子好。”

楚天天撿起腳旁一塊大石頭對準步美頭部狠狠砸去,又撤去梯子。

步美倒在血泊中,緩緩閉上絕望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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