赴世间(上)


(这是一篇好多宇cp同人文,不了解不影响阅读)


正文


佛曰:一切有为法,尽是因缘合和,缘起时起,缘尽还无,不外如是。


黎州向常州的宣战在凛冬,数万黎州精兵强将攻至常州北部,占领北军驻地,直指朱雀关。


常州北部荒凉之至,民众稀少、驻军疲敝、气候无常,春日里尚且寒风呼啸,入冬以来更是雨雪不断,远望去如坟墓般苍白死寂。北部多山,先帝登基时曾下旨修缮北部边防,建成了易守难攻的朱雀关。


世人皆知朱雀关坐落于深山间,其内粮草兵器充盈,更存有整个北部乃至常州西北的地形图,军事价值极高,却极难攻下,稍有不慎,便是外来者全军覆没。


“此次黎州贸然出兵,将军如何看?”


瀛州与常、黎二州鼎足而立,三者相互结盟也免不了算计,相比之下,瀛州的对外总是缓和些的,甚少起侵略的意。可即便如此,瀛州军队仍时刻提防着盟友,今黎州一动,瀛州将军几乎立即收到了传信。


赞多转了转手中的杯子。他本不喜凉茶,奈何军中实在没得挑剔,他遗憾地摇摇头,将茶一饮而尽。


“不妥。朱雀关定是攻不下的,也不知黎君那老人家怎样想法,竟寻了个这般自损八百的法子。”赞多回答。


赞多本是瀛州平民,却不甘于沉没田亩间,幼时随驻军修习武功,少年时功夫愈发精湛,放眼天下难寻敌手,被瀛君提为副帅,又辗转获封主帅,为骁骑大将军,带兵驻关。


不过虽是少年英才,赞多本人却谦逊朴实、待人和善,有着荡平天下的魄力却从未骄纵,生性执着但不执拗,内外兼修、文韬武略,因而在各州都极受尊敬,连君主见他都要礼让几分。


他饮了半壶凉茶,入冬来首次带兵巡视了一番边界。瀛州此处距朱雀关不过几座山,而今黎州倾尽全力攻打朱雀关,若心存苟且,必定牵连瀛州,彼时瀛州实在难以明哲保身,若黎州存了歹心,怕是瀛州西北将为之牺牲。


——打不得,守不得。赞多遣了将士回驻地,独自登上雪山。入眼即是刺目的白,他轻轻揉了揉眉心,叹了口气。



朱雀关粮草被屠是赞多没想到的,他更没有想到的是黎州居然派了半个州的兵力攻打常州北,朱雀关没了粮草便再难以守住,朱雀关一破,常州形式危急。


赞多从来自诩良将,决不屑于黎州这般孤注一掷的邪招。可即使正气如他也不得不承认,黎州这步,实在走得常州措手不及。


不过这些惊诧也算在意料之中,远不及他回驻地时所见令人费解。


“在下常州使者,望与赞多将军商议对黎战事。不必多礼,我就在这儿等赞多将军。”


赞多未曾想过黎州如此不管不顾,更没能想到常州竟也这般沉不住气、战初便遣了人来求结盟。那少年见他走近,翻身下马,规矩从容地向他行礼,一身白衣在寒风中翻飞,瘦弱的身影在雪地中格外扎眼。赞多回礼,将人请入帐内,亲手泡了茶。


少年的衣裳在这冰天雪地里实在显得有些单薄,怕是这一路冷着了,捧着茶的双手微微颤抖,赞多的指尖不小心划过他手背时,他的肩膀猛地瑟缩抖动了一下。可饶是如此,他的腰背依旧挺得笔直,薄唇轻抿着,双眼坚定而略带迫切地盯着赞多。


赞多苦笑着擡手制止他即将开始的长篇大论:“你先暖和着再谈……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少年微一颔首:“在下名为刘宇。”


“唔,刘宇,”赞多用手背试了试他面前茶的温度,挥手吩咐将士拿些开水来,“看你的样子似乎常年读书,不像军中之人。”


刘宇沉默了一瞬。赞多自小从军,虽谈不上雄壮,却也高大匀称,而刘宇却显得有些单薄消瘦,面庞白皙、眉眼如墨画,显得文弱而书生气。他不说话的时候,脸上总是带着些淡淡的礼貌的笑,双眼看向赞多时,仿佛敛尽了世间的温柔和优雅。赞多很难相信常州会舍得将这样一位如画般的小公子派来虎狼之地般的瀛州求援。


“我仅是个文人,家中伯父从军……此番前来也是受了伯父所托,伯父带军,已在朱雀关穷途末路……”


刘宇温温柔柔的,柔却不娇,自有些特别的硬气。他的语气始终不卑不亢,即使孤身处在敌方阵营,仍察觉不出他的半分惧意。他仰头看着赞多,不急不恼也不退不让,丝毫不在意赞多是否赏识他,或将一剑杀了他。


敢于只身前来谈和的人总是需要很大的勇气和智慧,自古使节被囚者十中二三,若非背后有强大军权撑腰,极少有人敢于只身前往敌方阵营。刘宇却是个例外。尽管据理力争,他却绝口不提军权之事,哪怕赞多有意引上话题,也会被他四两拨千斤地巧妙避开。赞多不知道他背后到底有多大的势力,抑或他只是耍小聪明来诈他。只是无论如何,刘宇的聪明、从容,以及说话的技巧,都令赞多感到有些棘手。


“就谈到这吧,”赞多头疼,挥手打断二人的谈判,“我自会做决定,至于你,给你三日时间,你可以随时离开,我不会扣留你,三日一到,你好自为之。”



派人送去瀛洲朝廷的密信还没有回应,朱雀关线人却先来报,黎州又加强了兵力,朱雀关内已断粮数日,军民都已走投无路。守关军已在日夜商讨准备最后的反扑,孤注一掷,若败,朱雀关陷落,常州危急。


线人来报时刘宇就在赞多身边,赞多瞥了他一眼,见刘宇依旧不急不缓地试茶,仿佛全世界都没有他手中那杯茶重要。他轻抿了一口,众目睽睽之下将杯子推到赞多面前。


赞多哭笑不得,线人面面相觑,帐内的氛围变得奇怪起来。


他叫线人退下,转而拍了拍刘宇的肩膀:“刘公子在想什么?”


刘宇低垂着双眼,吹了吹热茶:“自然是想将军调兵支援常州,常州胜,将军也胜。”


赞多就知道他要这样说,不满地啧了一声。


三日已过,刘宇不仅没有走,还安安稳稳地住了下来。白日里赞多不在时,他要么观赏练兵,要么独自登上雪线远望。赞多在时,他便时刻跟着赞多,也不似初时话语委婉绕圈子,无论赞多问他什么,仅是简单的一句“那自然是将军出兵支援常州为好”反反复复地讲,配上文雅的微笑,将赞多一肚子火完完全全压制了下去。


要么说武者打不过读书人,大概是刘宇看出了赞多不擅长听话中有话,索性直截了当。这样一个大活人在自己身边,赞多留也不是杀也不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年将军,竟也仓皇起来。


“这茶是哪里来的?”


“我随身带着的常州茶。”


“……你不会下毒吧?”


“那自然是不会。将军还未答应出兵援助,在下怎会先下杀手。”


“……”


赞多长出了一口气。


“将军定是在想此时杀了在下最好。可在下仅是为了家国舍命一搏的文人,以赞多将军的为人,怕是不会做这不忠不义之事吧?”


刘宇太聪明了,他太会拿捏人了,常常一两句话说得赞多哑口无言。赞多平日里除了练武还是练武,何时亲身体会过此般文人的厉害。他心情复杂地看着刘宇,刘宇也自然地看着他。


刘宇的眼神清澈无比,笑容单纯而温和,一眼看去像孩童般干净,却也带着他特有的聪慧和狡黠。这一看就是自小被保护得很好的公子哥,怎会一时行差走错做了求和使节的行当?


而这样危险的地方他孤身前来,又是为了什么?赏金?官位?他人的赞誉?这些俗气的东西,真的能入他的眼吗?


“你这人……”良久,赞多开口。


“赞多,每个人坚持的东西都是不同的。”刘宇回答。



“我自小在家人和友人的保护下长大,四岁开始习文习武,坚持到现在。最初仅是为了兴趣,将喜欢看做生命,后来,渐渐地,当我走出我的世界,我忽然发现,真实的世界中很多事情都是不一样的。”


他的声音柔软起来,轻轻的气声拂过了赞多心尖。


“我曾见过田亩中的百姓、小衙门的官员、屯田的老军,甚至被流放的罪人。我发觉世间的远比我那安稳的日子复杂得多,我难以评判是非黑白,却能坚持自己的善恶。我所做的这一切,冲动也好,幼稚也罢,都是为了坚持我这一颗心。”


“如你所见,我带着一腔孤勇来到这里,是抱了必死的打算的。承蒙将军照拂容忍,将军若真的意已决,在下任凭将军处置。”


刘宇忽然正色起来,他面对着赞多,轻轻行了个礼。


“赞多,我仅是想用我这二两血肉,为天下人做些事而已。”


刘宇第一次没有叫他将军,仅仅简单的“赞多”两个字,却沉甸甸地压在了他心上。


送往朝廷的请命未送达,赞多早已猜到是被半路截下了,此时只能硬着头皮再发密信,却需要时间。没有朝廷的指令,面前黎州军队大举南下入侵,常州、瀛州西北,千万条人命如今竟都落到了他赞多将军的肩头。


他不敢出兵。


局面比他想的复杂得多。黎州到底想用多少兵力攻打常州他还不知道,但这些兵力仅对一个朱雀关实在是过多。他知道朱雀关远没有那么重要,什么得朱雀关者得常州,尽是无稽之谈。


可这样的道理黎州君主怎能不知?是真的急功近利,还是另有所图?


瀛州驻扎的军力并不多,圣旨迟迟到不了,他们背后无援,骑虎难下,若真贸然出兵,后果如何?


若真的兵败,他可以以死谢罪,他背后的将士呢?他守护的百姓呢?这一条条比天还重的命,叫他一人怎么承担?


他没有喝酒,此刻却有些醉酒后的迷茫。他伸手抓住刘宇的袖子,指尖留下淡淡的香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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