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陽人士》,蒲松齡腦洞大開之作,被認爲是最不可思異的故事

2010年,好萊塢推出了一部《盜夢空間》,情節不算複雜,電影講述的是進入夢裏去盜取別人的思想,只是添加了動作、特技等元素,而編劇及內涵等倒是與清初蒲松齡筆下的《鳳陽士人》相去甚遠。

有別於窮書生喜從天降般得到美貌狐仙青睞的俗套,《鳳陽士人》腦洞大開,給出了家裏三人做着同一個夢的荒誕故事。從古至今,對於夢的形成與夢境內容有着不同的解讀。

日有所思必夜有所想,在古人看來,夢裏的東西在現實中是有所對應。甚至於,還有解析夢境的。有說,夢與現實是相反的,夢中出現不好的事情,現實中正好倒過來。不過,這些終究沒啥科學依據。

《鳳陽士人》出自《聊齋志異》二卷。說的是鳳陽縣有個讀書人,要出遠門求學,臨行前對妻子說: “我半年後就回來。” 沒想到一去十多個月且音訊全無,妻子天天思念。

一夜,妻子上牀躺下後,不禁又思念丈夫。正難以入睡時,忽然有個頭插珠花、身穿絳色裙子的美麗女郎,掀開門簾走了進來,笑着問她道: “姐姐,你莫不是想見見你丈夫吧?”

妻子急忙答應着起牀,女郎便請她跟自己走。 妻子怕路遠難走, 女郎讓她不用擔憂。 出門後, 女郎挽着妻子的手,踏月色二人一同前行。

約走了幾十步,妻子見女郎走得非常快,自己有點跟不上,便喊她等等,說回去換雙鞋。女郎扶她坐在路邊,從自己腳上脫下鞋子借她穿上。

妻子大喜,穿在腳上竟十分合適。於是,又跟着女郎大步如飛地繼續趕路。不一會兒,只見丈夫騎着一頭白騾子迎面走來。他看見妻子,大喫一驚,急忙下騾問道:“你要去哪裏? ”

妻子說:“正要去找你呢。”丈夫又問那女郎是 誰?女郎捂着嘴笑着說:“先不要問了,娘子奔波了一夜不容易,郎君又星夜趕路,想必人和牲口都很累了。我家距這裏不遠,請你們前去住宿,明天一早再走不遲。”

夫妻四下一看,見幾步外就有一個村莊,三人便同行,進入村內一個院子裏。女郎喊起已經睡下的奴婢,做飯招待客人。又道:“今晚月色明亮不必點燈了,就坐在花臺石凳上吧。 ”

女郎對妻子說: “我的鞋子大,可能不大合腳,路上穿着很不舒服吧?你回去時有騾子騎了, 請把鞋還給我吧。”妻子連聲道謝,把鞋還給了她。 一會兒,酒菜上來,一女郎斟上酒說: “你們夫妻久別重逢,今晚團聚, 我借這杯薄酒,表示慶賀。”

丈夫也端起酒來回敬,主客歡聲笑語,杯盞交錯十分投機。漸漸地,丈夫 一雙眼老盯着女郎,頻頻用話挑逗她,而對久別重逢的妻子,卻一句親熱的話也沒有。

女郎也秋波送情,嬌笑着說些情意脈脈的話,妻子只好默默地坐着,裝出聽不懂的樣子。過了很久,丈夫和女郎酒意更濃,說的話越發輕薄起來。女郎又拿起個大杯勸酒,丈夫便笑着說: “你如肯爲我唱支曲子,我就喝了。”

女郎答應,隨即以象牙板撥弄琵琶唱了起來。唱完後笑着說:“這是市井俗調,不配讓你聽。 因現今流行這種調子, 所以姑且模仿模仿。”話聲嬌滴滴的,神態更加風騷,丈夫神魂顛倒,再也控制不住自己。

一會兒,女郎假裝醉了,離席走開,丈夫也站起身,尾隨着她去了。過了很久,二人還沒回來,伺候的奴婢又累又困,早趴在廊下睡着了。只剩妻子一人獨坐,心裏又羞又氣,憤懣不堪。

想要離開,可夜色茫茫,又不記得來時的路。 心中躊躇着,不知如何是好,便站起身偷偷去看二人在幹什麼。 剛走近窗子,便聽見丈夫平時和自己在牀上時說的親熱話,這時正向那女郎盡情傾吐,不禁氣得手直哆嗦,心裏發顫。 可又沒辦法阻止他們,自己真恨不得跑出門去,跳到溝裏死了算了。

剛走出門外,忽然看見弟弟三郎騎着馬走來。 三郎看見姐姐急忙詢問,妻子向弟弟訴說了事情的經過。三郎大怒,立即跟姐姐回去,徑直衝進那女郎家裏。只見屋門緊閉,裏面仍在傳出咕咕噥噥的情話,三郎舉起塊斗大的石頭, 往窗子上猛力砸去。

只聽屋裏大聲喊道:“郎君腦袋破了,怎麼辦?”妻子聽了,驚愕萬分,大哭起來並埋怨三郎瞪着眼說: “你哭着求我來,剛替你出了心中這口惡氣,你就又護着丈夫怨怪弟弟,我不願供你支使。” 說完返身就想走,妻子急忙拉住他的衣服說:“你不帶我一起走,要到哪裏去?”

三郎一揮手,把姐姐推倒在地上,自己脫身而去。 妻子一下驚醒,才知道是做了個夢。第二天,丈夫果然回來,騎着匹白騾子。妻子見了非常驚疑,過後談起來時,丈夫那一夜也做了個夢,夢中的所見所遇,和妻子做的夢完全一樣,二人大感驚駭。

不久,三郎聽說姐夫從遠方回來,也來探望。言談間,三郎問姐夫: “昨夜我夢見你回來,今天果然就回來了,太奇怪了。” 姐夫笑着說: “幸虧沒被石頭砸死。”三郎驚愕地詢問這話是什麼意思?

姐夫便將自己和妻子做的夢告訴了他。 三郎大喫一驚, 原來這晚三郎也夢見姐姐向他哭訴, 自已往窗子上拋石頭。三個夢完全相符,只是不知那女郎是什麼人?

《鳳陽士人》以妻子的視角敘事,雖是三人同夢,但卻各有所思。“三更同入夢,兩地誰夢誰? ”有說故事裏夫妻相隔兩地的士人,實際上就是蒲松齡本人。

蒲氏一門到了蒲老師這一代就成了破落戶,成年後兄弟便分家,而他只分得三間老屋幾畝薄田,即便當時的社會條件允許男人可以一夫多妻,可平時難得喫上一回肉,別說納妾,能討到老婆劉氏都算燒高香了。

並且,十九歲高中秀才的蒲松齡,爲了能在接下來的科舉考試中一舉高中,竟獨自跑到深山裏的青雲寺埋頭苦讀,空山不見人,孤燈寂寂夜深沉,露深無人語,自是一枕黃梁遊思網箱。而這段經歷,又成了他日後寫《聊齋志異》的素材。

屢試不第的蒲松齡,直到去世前才補了個“歲貢生”。不過,《鳳陽士人》裏的士人是否作者本人不得而知,可他筆下衆多栩栩如生的書生形象,至少多有他的影子。

《鳳陽士人》講的是三人同夢,可關注點或願望並不一致,其中的女郎自始貫穿,是全文的精髓。在當時,“男子居外,女子居內,男不入,女不出” 是儒家的道德規範。

男人在外風花雪月並不與當時的道德規範相沖突,甚至是天經地義的。士人只有一個妻子,心裏的願望自然是想享齊人之福。因此,現實中未必能馬上能實現,夢裏卻是可以無所顧忌與其他女子玩起了曖昧。

男權社會里,正如班昭《女誡》中所言,“婦者,服也,以禮屈服也。”就連孟子這般的思想家,也吼出“以順爲正者,妾婦之道也”。

女人出嫁後,只能服從順從於丈夫,名義上是夫妻,實際上僅是丈夫的附屬品而已。士人妻夢裏見丈夫與別的女子談笑言歡,被晾在一邊,心中雖有不快,可也無可奈何。她的夢裏更多的是企盼別的女人,不分走丈夫的愛。

一母同胞的弟弟最是單純,只是不忍目睹親人受到委屈,可那畢竟是別人的家事,即便出手相助,到頭來仍會兩邊不討好。《鳳陽士人》最後一句,“但不知麗人何許人耳”?指的僅是心裏的那份期望罷了。

(本文同時發表於頭條號,原創作品受法律保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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