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媽的風采與文人的失態

不知何時起,大媽們被文人細分成了村口、弄堂、廣場舞三大經典。曾經的“入得廚房、出得廳堂”,被大媽的舞鞋一頓鏟舊謀新,憑空蹦出了一項新技能。

廣場上旁若無人醉舞狂歌,漸入佳境時的陶醉,就連牙花子都呲出來了。

當年譏笑弄堂大媽落伍,說沒喝過周杰倫菊花臺的段子,早消彌於大媽們麻溜地玩轉各式濾鏡、美顏、直播中。

甚至於,統一着裝邁着六親不認步伐行走於城市中的暴走團,不必手舉“肅靜”、“迴避”匾,所過之處無不令人肅然起敬,雞皮暴起。

大媽們曼妙的舞姿多是無師自通,若溯根尋源,從村口大媽罵人的肢體語言上至少可覓出點端倪。

前一秒手舞足蹈聊着八卦,下一秒可以唾沫吐手心,脫鞋墊屁股,喘着粗氣搓着腳丫復讀般地在吆喝;

對罵時清嗓叉腰,360度遊走於對方身遭,用詞之豐富,就如流行的嗝屁、領盒飯……,那都是毛毛雨、溼溼碎。從藝術的角度看,是上可達祖宗,下可至器官無一落下。

只是,與衝州過府見過世面的大媽們不同,文人的失態雖不至掄眉豎目拼身材,可筆下有鐵隔空放響屁,不見得就有多鳥語花香。

老派文人間互懟是司空見慣的事。著名的,如大文豪魯迅與郭沫若二人,一懟就是一二十年,要是光看魯迅去世後郭的悼詞及對聯,甚至會認爲這是哥倆好。

一九四二年十月,有人購得魯迅石膏浮雕一尊,請郭沫若爲之寫一副對聯,郭欣然命筆:

返國空餘掛墓劍,

斫泥難命運風斤。

上聯是講郭沫若從日本回國後,魯迅已去世,內心空留未能相晤之憾。下聯既是緬懷,也有希望魯迅批評的意思。

聯中的“掛墓劍”,出自《史記·吳太伯世家》,季札把劍掛在朋友徐君墓樹上的典故,藉此表達對魯迅的懷念。

“匠石運斤成風,聽而斫之”,則源於《莊子·徐無鬼》中“運風斤”指揮動斧頭,“斫泥”有批評指正之意。

附言中,郭沫若說: “餘與魯迅素未謀面,而時受其責斥,雖當時受之每有難忍處,但今則求之而不可得之矣!”

1936年10月19日,魯迅在上海病逝的消息,傳至日本東京時,旅居此地的郭沫若,通宵寫悼詞,其中曾有一聯:

孔子之前,無數孔子,孔子之後,一無孔子;

魯迅之前,一無魯迅,魯迅之後,無數魯迅。

二人多次同處一地卻素未謀面,甚至坊間流傳最多的,是說魯迅罵郭沫若是“遠看一條狗,近看郭沫若”。

不過,這話僅是好事者杜撰而來,魯迅罵人作狗的,其實是梁實秋。魯迅罵郭沫若的,是“才子+流氓”。(原話:  才子+珂羅茨基)。而郭沫若則生生地給魯迅扣了: 封建餘孽、二重反革命、法西斯三頂帽子。

而號稱狂徒的劉文典,敢與老蔣互懟,課堂上說起同學魯迅時還曾笑着豎起小拇指,以至於還衍生出躲避飛機途中不忘怒斥沈從文的不實傳聞。

馮友蘭、王力等斥其“敗類”,傅斯年則“炮轟”他的《莊子補正》。

現代的王朔懟馬其都,說“撿破爛的能沒點數?”公衆對莫言、餘秋雨等人的批評也是鋪天蓋地。

私下裏,莫言不無感慨: 早知如此,當初就不該屁顛着跑去國外領取獎項。文壇大咖被人討論,甚至被指指點點尚且一笑置之。

法國思想家博馬舍有句名言: “若批評不自由,則讚美無意義”。反觀某些自媒體人,操起筆桿可鍼砭諷議,到了自身就自制禁區。

能笑納鮮花諛詞卻容不下半點批評。評論區裏誰要是指出其文章不足,指定完犢子,輕則連累家人,重則被舉報封號,那氣量着實令人歎爲觀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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