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經常會憶起一個叫小十的男孩，這個小傢伙給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去年八月，我們姐妹三人陪同老父親到洛陽天池山避暑，就在那裏，我見到了小十，一個活潑聰明而又有靈氣的五歲小男孩。
洛陽天池山景區，是一片最能符合你對歸隱山林想像的地方。溪水潺潺，茂林修竹，水杉和白楊高聳入雲，樹林和野花交相輝映。蓮花山莊、百合山莊、天池山莊等各色山居民房隱沒其中，從遠近城市驅車前來度假避暑的人們數不勝數。據說這裏的全年最高溫度不超過28度，一家人或三五好友一起來度假避暑，共享清涼世界，閒聊賞景，休閒娛樂，遊山玩水，不亦樂乎。
這種避暑度假模式，算是我們家2020年的一項重大發現。因爲疫情緣故，在這裏每天連喫帶住一個人只需60元。姐妹三人領着老父親每天逛景點，玩樂器，再到半山坡採一把矢車菊、野艾草回來插在竹筒花瓶裏，陰天下雨就在涼棚下打打麻將，一到飯點就有人喊，下來喫飯嘍！傍晚，沿着山莊主幹道散步，觀看篝火晚會，或一起跳跳廣場舞，入夜，伴着清涼的小風進入夢鄉。優哉遊哉 ，真神仙一般的日子。
一天喫完早飯，我們坐在餐桌邊有一句沒一句的閒聊，空氣中流淌着陣陣竹葉的清香。
五歲多一點的小十正式出場了。他似乎比同齡孩子矮小一些。只見他一手提着一包塑料袋，一步一歪斜地在過馬路。他在幫着奶奶搬家，從對面的樓搬到我們所住的樓下。一個小小人兒一趟一趟地搬運，跟拖着的大袋子很不成比例，但不是做樣子，是切切實實的在幫忙，沒有喊苦沒有叫累，一臉認真的樣子，完全聽從奶奶的指揮。
這一家四口來自開封，小十的奶奶加小十，還有小十的姑姑帶着前來戒奶的孩子。
聽小十奶奶說，小十是他家大兒子第二任媳婦生的孩子，沒人帶，一直跟着她，她家大的孫女快上大學了，是前兒媳生的。他家大兒子游手好閒不正幹，小十的媽媽也因爲賭博加其他原因正在勞改農場服刑。
小十基本上沒有見過他的父母。
有一次我穿着長長的花裙子從樓上下來，碰到小十，小傢伙甜甜地說：神仙阿姨，你真好看。
天哪，這句話直接把我驚到了。
五歲的年紀，誰教他的。
這小嘴巴真甜呀，問題是這些詞彙從哪學來的？
我姐忙問他，那你喊她神仙阿姨，你喊我們什麼呢？人家對答如流，你們也是神仙阿姨，你們三個都是神仙阿姨。
然後就自告奮勇要當嚮導，說對面山坡上有李子，可甜了，他已經偵察好了。
一路上小嘴叭叭叭說個不停，我驚歎於這個孩子知識面之寬還有語言表達之強，你甚至可以把他當成一個小大人來對話。
一路上他帶領我們靈巧地穿梭於野草和枯藤，還沒耽誤對我們的問話對答如流。
你爲什麼叫小十呀？
因爲我奶奶總共有10個孫子，我是排在第十的，所以我奶奶就給我起名叫小十。
那你爸爸媽媽是幹什麼的呀？
我爸爸在一個大公司上班，我媽媽是警察，對了，我媽媽也是女神。
那你上一次見你媽媽是什麼時候？她個子高不高呀？她美不美呀？
我記不得了。我媽媽個子很高，長得可美了，還穿警察的衣服呢。
這樣的印象大抵是他根據他奶奶的杜撰加上自己的想象吧。
小十基本由奶奶帶大。好在奶奶之前做過三十年的鄉村民辦教師，知道該怎樣指導孩子，教孩子，所以小十比同齡的孩子顯得成熟懂事，知識面廣，而且嘴巴甜，會討好。
儘管兒子無賴，媳婦不爭氣，但是奶奶卻給小十描繪出一對很理想化的父母，讓小小年紀的他能爲自己的父母驕傲。奶奶不簡單，小十也不簡單。
說實話，討好型的人格很令人心疼。一般是由於撫養人過於嚴厲或家庭環境缺愛，沒有自信缺乏安全感，纔會形成處處去迎合別人看別人臉色的習慣，一般這樣的孩子都很敏感。
五歲的小十正是最天真爛漫、童言無忌、在父母懷裏撒嬌的年紀，所以當再次看到他那眼巴巴的渴望被關注帶一絲討好的眼神時，心裏酸酸的，有一些心疼。
我便時常帶着他到景區各處去玩。一次，小十拿着一頭套着魚網的小竹竿在山澗溝裏撈小魚小蝦，每撈到一隻都歡呼雀躍一番，然後對我說：這些小魚小蝦在礦泉水瓶裏安家了，這個是爸爸，那個是媽媽，大的那只是奶奶，還有一大幫都是孩子。
這會不會就是他理想中家的樣子呢。
我教給他用手機拍照拍視頻，人家拿起我的手機咔咔咔給我拍了好多，照完便跑過來說，神仙阿姨你看看這張好不好，你再看看這一張。機靈的小眼睛裏除了有討好還有無限的歡欣。
每天一喫完飯就要上樓去找神仙阿姨。可以感覺得出，那是他小小心靈裏對母愛的深深渴望。
一個星期的度假生活很快過去了。臨走的時候，小十表現出了十分的留戀，拉着衣角不讓我們離開。甚至當他奶奶說，你跟着阿姨去吧，到時我們去找你，人家都有了稍許的動心。最後終究沒能捨下奶奶。
走的時候我的心裏也有一絲牽絆，心裏百轉千回。惋惜着這麼招人憐愛的小男孩沒能享受正常的家庭溫暖，沒有得到爸爸媽媽的愛。心裏默唸着讓這個精靈般的小傢伙再好過一些，再快樂一些，上天再多一些眷顧。
再有就是做大人的，如果你還沒有準備好，還沒有足夠成熟負責的心智模式，那麼就不要要孩子，先讓自己成人，最起碼也要先成爲知法守法的公民。有了足夠的能量，足夠的愛，足夠的責任，再去考慮生孩子。
因爲孩子生來是要被愛的。
至今，每每想起小十那眼巴巴的眼神，我的心都會有一陣牽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