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宇初晴】花火


“當我努力在天空盛開一場美麗的煙火,你的眼裏會不會有花火在閃爍。”



時至臘月二十九,《hi singer》錄製現場。


距離直播開始還有三十分鐘。高卿塵一身白藍西裝,襯衫領是別出心裁的扎染樣式,劉海在額頭處拼出一個心形。他站在燈光背面,看着光柱匯聚、扭轉,映出灰塵,流向舞臺。


面前是大舞臺。《hi singer》是國內一檔競技類音樂綜藝,召集各男團女團的聲樂擔當同臺競技、導師點評、觀衆投票,最終票數最高者可加入節目組音樂團隊二次創作一首歌並獲得專屬直播舞臺——直播舞臺全程全開麥,有聲樂擔當在此一戰成名,也有的徹底暴露短板而被嘲。《hi singer》靠着這樣不怕得罪人的大膽安排成爲同期最火的音樂節目之一。


最初404接到《hi singer》的合作邀請時還猶豫了一下——雖然很有挑戰性,但《hi singer》畢竟還是一檔綜藝,要選手同時拿捏住音樂效果和舞臺效果未免苛刻,況且404還真不缺這點熱度——不過大家都沒想到高卿塵主動推掉了另一檔節目的拍攝,主動請戰《hi singer》,公司抱着試一試的心態同意,更沒想到高卿塵的粉絲多得嚇人,毫無懸念地把他推上了第一。


直播將於新一年零點五分正式開始。距離直播開始還有二十五分鐘。


高卿塵百無聊賴地從演播室走到化妝間又走回演播室,微信叮叮噹噹地響,全是羣裏提前拜年和搶紅包的消息。他趴在走廊的窗框上,越過鋪天蓋地的橫幅,張望不遠處的海。


直播地點是青島海邊,夜晚海風正大,面對鏡頭的機會只有一次,竟有了點當初海花島的氣勢。高卿塵爲這次直播準備了許久,從二創詞曲到後期打磨都有他親自上陣,困難程度不言而喻。


說不緊張是假的,畢竟是現場直播,從話筒耳機到收音播放都有可能出岔子,一個行差走錯就會收到無限嘲諷——做男團的這兩年他太清楚什麼是牽一髮而動全身,這還是劉宇教他的,在兩年之旅的最開始劉宇就教過他什麼是黑白雜糅正反相生,今後的路要細細地走、穩穩地走。


劉宇、劉宇——高卿塵無可避免地想到了劉宇,他在每一次舞臺前都會想到劉宇。


劉宇在做什麼、劉宇在等着自己的直播嗎,還是在等着新年的鐘聲、等着聯歡晚會呢?


自他來青島參加這個節目,已滿一個月沒與劉宇見過一面——八卦媒體對他們的追殺還未停止,帶着他們兩個大名的熱搜時不時還會被拉出來被口誅筆伐一番。儘管大家都說這不是他的錯,可他畢竟已經不是小孩子了,他無法否認是自己將劉宇推向了風口浪尖。


距離直播開始還有二十分鐘。


主持人已經在整理流程,電子音混着嘈雜人聲從不遠處高高低低地傳來,高卿塵清晰地感受到忽冷忽熱的激流從肩揹走過直衝頭頂,說不清是興奮還是緊張的心跳聲清晰可聞。他深呼吸幾次,盯着手機屏幕轉移注意力,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


時鐘的數字從“45”跳到“50”,距離直播開始還有十五分鐘。高卿塵握着手機的手忽然收緊,放鬆的表情凝固在臉上。


“小九,新年快樂。”劉宇說。



“新年快樂。”


微信發出去後劉宇有那麼一點忐忑。在此之前他打了很多打招呼的腹稿,但都因爲聽着太尷尬而被他自己否決。一時間劉宇有些不合時宜地想起了學生時代給好看女孩寫信的無所適從——輾轉十幾分鍾,他最後還是簡單地發出了“新年快樂”四個字。


新年快樂,簡單百搭,劉宇對自己說。


他向工作人員旁敲側擊地打聽了小九的行程。直播開始前的半個小時是小九自己支配的時間,以小九的性子必然會把興奮和緊張寫在臉上、湊到窗子前吹風——小九在每個舞臺前都會緊張,自己調整不好就拉着他蹲在窗子旁沒完沒了地聊天,久而久之就成了習慣。劉宇沒再耽擱,發出一條消息後簡單收拾了自己的東西,他跟工作人員打了招呼,自己開着代步車去了沙灘。


距離零點五分還有十分鐘。


距離小九的直播還有十分鐘,劉宇想。


一個月前,“404隊員高卿塵疑戀情曝光”的詞條下掛上了幾張模糊的圖片,圖片裏高卿塵毫不避諱地從背後環抱着一個人,下巴擱在那人的肩膀上,二人的臉幾乎貼在一起。


詞條瞬間引發大量討論,卻在被掛上熱搜的第二天被眼尖的人認出另一人似乎是同隊成員劉宇。隨即大家的熱情被完全點燃,在這個人人高舉着性別平等卻又難以避免隨波逐流的時代裏,劉宇和高卿塵瞬間被推上風口浪尖。


擋不住的媒體紛紛湧入,高卿塵的微博評論區一片狼藉,公司焦頭爛額地應付各大娛樂和同行的拉踩。劉宇在這樣的情況下經歷了最忙亂的半個月,反反覆覆解釋、否認、引導輿論方向,每天的採訪幾近深夜。


那幾天又是忙亂又是避嫌,高卿塵幾乎沒與劉宇說上幾句話,往往是在化妝間短暫地相遇一下,擦肩而過時劉宇拍拍他的肩膀,留下一片匆匆忙忙的暖意。


劉宇一心護着高卿塵,索性將輿論大包大攬,甚至對某些問題做了默認,而這些過程中,小九都是被架空的那一個。


——劉宇教了小九兩年的中文,教過愛恨也教過黑白,卻唯獨不想教他狼狽的現實。


但令大家沒有想到的是,小九主動選擇了《hi singer》,遠赴青島參加錄製,與身在海花島的劉宇徹底分開。這之後二人完全沒了八卦,輿論也沒有繼續瘋長,媒體砸着嘴表示遺憾後只能紛紛轉移了視線。


分開——不見面、不說話,甚至微信都很少發,沒有對方的音容笑貌在身邊,劉宇這一個月過得幾乎窒息。


海灘到了——這是他們成團那晚十一人通宵party的地方。劉宇將車上的東西卸下、一字排開,準備得當,他屏住呼吸、輕輕按出了視頻通話的界面。



“距離直播開始還有十分鐘,各部門就位,高卿塵可以開始準備。”


“重複,還有十分鐘。”


“還有……”


“等等我!馬上!”


經紀人被高卿塵塞來的麥克風砸得暈頭轉向,語言系統宕機的幾秒裏高卿塵已經跑遠。


他幾乎瞬間拋下了一切手頭的事——光芒萬丈的舞臺、等待登場的二創歌曲、電子音和人聲、以及即將爆發的評價和拉踩。


屏幕上的按鈕有節奏地閃爍着,高卿塵跑到窗子旁按下了按鈕。


青島的海也是藍色的,雖然跟着夜幕被染黑了大半,但入眼依舊乾淨純潔。沙灘上聚集了一羣數着鐘聲的人,成排的煙花即將踩上零點的鐘聲。


零點的鐘聲昭示着過去一年的情緒終於可以被大肆收斂,狼狽的過去可以被掩藏,鐘聲可以掩蓋一切被擴音器放大加粗的嘆息,代替情緒在空氣中彌散開一圈一圈的波紋。


“三——”


高卿塵接通了視頻。


“二——”


篝火沖天。


“一——”


“新年快樂——”


高卿塵睜大了眼睛。


無數煙花綻在天際,一時間海花島沙灘上的煙花與青島沙灘的煙花交匯、重合,甚至點亮了成片的星空。劉宇的鼻尖凍得通紅,他笑着向視頻這邊用力地揮手,背景音嘈雜,高卿塵看見劉宇對他比劃着大拇指。


劉宇的笑永遠乾淨純粹、永遠毫不猶豫。高卿塵擡頭看着天上的煙花,眼中閃爍着天空與海灘的小小倒影。


404成團那晚,劉宇問高卿塵印象最深的是什麼。


他沒有提花路和花瓣雨,他看着頭頂不斷盛開的煙花說,這裏的煙花好好看,從前他沒有看過這麼多樣式的煙花,真神奇。


404成團後的第一個新年是在海花島過的,當時舞臺延遲了幾分鐘,沒能第一時間候場休息,待到節目結束時當地的煙花展已經結束了。這是第二年。


所幸,這一年沒人會再有遺憾。高卿塵想。



零點五分,舞臺燈光一亮一暗再一兩,高卿塵站到了舞臺中央。


他面前是歡呼着的觀衆,背後是整個404組合。他的目光穿過屏幕,擡頭,直視鏡頭,從容俯身。


劉宇仰面躺在沙灘上,耳邊還留着砰砰聲,身邊是煙花紙屑。此時沙灘上只有他一人。


“大家好,我是404成員高卿塵。我帶來的二創歌曲有點特殊,在很久之前我拿到了這首歌的版權,當時他說希望我們能一起演繹這首歌,可是我沒敢。”


觀衆席一片善意的鬨笑聲,高卿塵也笑。


“……現在我唱出來,想讓他聽見看見,不過不知道他會不會滿意——我帶來的二創歌曲叫《千歲》”


《千歲》。


劉宇睜開眼睛。


歌聲起。


(完)


十衡 執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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