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隨着叢祕書上了三樓。局長辦公室的房門半敞開着，裏面不時地傳來“吧嗒吧嗒”的下棋聲。
叢祕書示意大家止步，他輕輕叩了兩下房門，朝裏走了幾步，謹小慎微地說：“姜局長，總局的客人到了，您看什麼時候接見？”
趙亞東聞聽，心裏咯噔一下，姜局長官僚作風這麼嚴重？我們的楊局長也沒他架子大呀。
“這局不算！老薑啊，干將到了，豈能拒之門外。快！裏面請。”
大家走進辦公室，沙發旁站着兩位不怒自威的老者，茶几上擺放着一盤沒有下完的棋，旁邊的茶杯冒着絲絲熱氣。
“首長好！五處的佘珍祥趙亞東向您報到。”
“年輕人，羅書記在這，我哪敢領受首長二字。”
姜楠，東海市國家安全局局長，五十八歲，圓臉盤，小眼睛，鼻樑上架着一副金色眼鏡。
“二位組長，這位是市政法委書記兼公安局局長羅愛國同志。”一旁的叢祕書，連忙介紹道。
羅愛國，五十六歲，大高個，黑臉膛，站在哪裏像黑塔一般。
“羅書記好！”佘珍祥與趙亞東再次向他敬了一個軍禮。
“到底是首都下來的同志，有士氣！時間寶貴啊，咱們無需客套，言歸正傳。”
羅愛國彎腰端起自己的茶杯，率先走到旁邊的會議桌前坐了下來。衆人隨即分賓主落座。
“首先，我代表局黨委向遠道而來的同志表示熱烈歡迎。其次，非常感謝羅書記百忙之中親自蒞臨我局指導工作。”
“前期，東海軍事基地發生一起惡性泄密案，它不但震驚了黨中央、國務院，而且還在國際上造成了嚴重的政治影響。由於我用人失察，負責此案的高副局長，因身體原因半路退出，延誤了戰機，讓偵破工作深陷被動。爲此，我已請求上級給予本人紀律處分……”
“遵照總局指示，我宣佈一下新的專案組成員名單。希望新班子，能齊心協力，不負衆望，早日把犯罪分子一網打盡。”
此刻，辦公室裏安靜的出奇，每個人的心裏都被姜楠的講話所觸動。
趙亞東瞧着眼前兩位領導，心中忽然想起佘珍祥提到的幕後庇護者，郭佩敏講到的羅然是大領導兒子？此人會是誰呢？專案組開會是有保密級別，政法委書記爲什麼要親自參會？羅愛國？羅然？他們之間是什麼關係？
“國安第218號文件：近期，東海市軍事基地發生了一起嚴重的泄密案，爲了加強偵破工作，經局黨委研究決定，任命趙亞東爲專案組組長，姜楠、佘珍祥與王思宇爲副組長，成員：馬傑、景耀波、黃雪冬、郭佩敏、蘇林。2018年6月26日。簽發人楊國棟。”姜楠宣佈完名單，如釋重負地長出了一口氣。
佘珍祥與趙亞東愣了愣神，不約而同地對視了一眼。佘珍祥心裏落差很大，這樣的結果他做夢都沒想到，但位高權重的姜楠也是副組長，這讓他的心情稍稍緩和了許多。
趙亞東意外的是姜楠也進入專案組，而且是副組長，內心感覺有些不安，立刻站起身謙卑地說：“報告！本人閱歷尚淺，不堪重任。我建議姜楠同志任組長，他不僅是資深專家，且熟悉東海的情況，是不二人擇。”
“趙亞東同志，你就不要推辭了。首先，上級任命時自然會通盤考慮，任人唯賢。其次，要相信組織做出的決定。從現在起，大家會無條件支持與配合你的工作。”
“羅書記說得對，我堅決擁護組織決議。最近，東海的安全形勢嚴峻，下面請羅書記提要求作指示。”
姜楠扶了扶鼻樑上的金絲眼鏡，眯縫着小眼睛，不失時機地拍着羅愛國的馬屁。按說國安局不歸政法委管轄，但財政與編制上仍由地方政府統籌安排，每當涉及到大規模的抓捕行動，自然離不開當地公安部門的支持。
佘珍祥面無表情地呆坐在那裏，心中想的是前幾天劉亞洲找他談話，勉勵他努力工作，後備幹部推薦表已經遞交到了局黨委。如果這次自己能當上專案組負責人，年底晉升副處長的事，十拿九穩，可現在一切都化爲了泡影。
“關於航母基地泄密事件，新的專案組已經正式成立，抓緊按部就班工作即可，我就不再囉嗦。
我想強調的是，八一建軍節海上閱兵的事，按照市委要求，警務部門實行內緊外鬆，不準搞劃片封鎖，不準影響市民的正常出行。這可就難了，泄密案一天不破，表明犯罪分子沒有清除，不安定因素就存在，這可是關係到海上閱兵的成敗……
說來說去，專案組的偵破工作仍是重中之重，希望在座的各位共克時艱，八一建軍節之前必須破案。如果需要警力配合，公安局這邊全力以赴。”
趙亞東聞聽要搞海上閱兵，心中一顫，這才明白了八一建軍節之前必須破案的因由。羅然與羅愛國到底有沒有關係？我何不借機試探一下？
“羅書記，如果案子涉及到了高層幹部家屬，您是否支持抓捕？”
“這…只要有確鑿證據，不管是誰，一律照章辦事。”
“羅書記……”
“趙組長，羅書記剛纔已經表達的很明確，他的時間寶貴，我看會議就此爲止吧。散會之後，王處長帶佘副組長先回集體宿舍休息，我把前期偵查到的情況向趙組長通報一下。”
姜楠見趙亞東的問話內容比較尖銳，連忙打斷了他的發言，匆匆宣佈了散會。
送走了羅愛國，姜楠把叢祕書叫到跟前低語了幾句，這才與趙亞東重新返回辦公室。
“小趙啊，會下象棋嗎？你過來看看這盤棋的走勢，誰會輸誰會贏？”姜楠重新坐到沙發上，點着了一支香菸，指着棋盤，若有所思地說。
“國粹嘛，略知一二。”趙亞東的說話語氣，明顯帶有一點淡淡的敷衍。
現在，他哪有心思觀棋，一想到姜楠打斷自己的提問，心裏就氣不打一出來。
但倆人身份地位相差懸殊，趙亞東沒有選擇餘地，只能耐着性子坐到了他的對面，仔細觀察起兩軍對壘中所處的優劣勢。
辦公室瞬間變得安靜下來，繚繞的煙霧不斷地升騰、消散。
“怎麼樣？看出來結果沒？”姜楠掐滅了手中的菸頭，微笑着問道。
“沒。弄不好，最終和棋。”趙亞東皺了皺眉頭，猶豫不決地回答道。
“哈哈哈……下棋和辦案一樣，急不得。不到最後是分不出勝負的。”
姜楠站起身，給趙亞東倒了一杯茶水，接着又說：“前期，高副局長偵查到航母基地北岸的龍灣花園，經常有人在樓頂使用望遠鏡。後來，專案組收到了一封匿名掛號信，指出蘋果日報記者羅然，頻繁出入龍灣花園，且有拍照行爲。
高副局長立刻對其身份進行了祕密覈查，發現他竟然是羅大志失散多年的雙胞胎兒子。羅大志就是羅愛國，孩子被拐賣之後，他心灰意冷，執意不再生孩子，要把畢生的愛全部奉獻給國家，這才改了名字。
針對案情突變，經黨委會研究決定，在沒有確鑿證據之前，暫時不告訴羅書記，以免影響到案情後續的偵破工作。至於兩個孩子被拐經過，還沒有騰出空來追查。”
趙亞東聽得目瞪口呆，他萬萬沒想到自己歧視的“馬屁精”，竟是高人一等的棋聖，下棋與掰手腕是何等的相似，真是異曲同工，育人於無聲之中。
“姜局長，我誤會過您，還望您原諒。”趙亞東站起身，一臉真誠地說。
“這不重要，重要的是要學會控制好自己的情緒，不要讓表面的東西遮住了眼睛。專案組的下一步工作，一隻眼盯緊了龍灣花園，另一隻眼盯緊了報社與羅然。”
“是！您放心，保證完成任務。”
忽然，廊道里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轉眼間，叢祕書捧着一碗熱氣騰騰的熗鍋面走了進來。
“趙組長，這是姜局長吩咐後廚給你做的麪條，你快趁熱喫。佘組長等人的已經派人送了過去。”
趙亞東的心裏恰似萬馬奔騰，當他伸出雙手接過麪條時，眼角已變得模糊不清。這不再是一碗普通的面，而是一份同志之間的信任與關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