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母亲|“忙”年

行者无疆tj 文

老式年间年是要“忙”的,从腊月里的大扫除,到孩子大人新装的裁剪缝制,到年夜饭的采买烹饪,到张灯结彩,买花鬻炮,贴吊钱福字等节日气氛的营造,无不在紧张的忙碌中一一打理,不敢稍有怠慢。过年过年,年是需要过的,而“过”就是一个繁忙的经历,人们在其中享受着年的乐趣。

儿时的我,年下最熟悉的是母亲忙碌的身影。

踏着厚厚的积雪去排队采买,当她抖落雪花,从篮子里拎出丰腴的猪后坐,脸上洋溢着兴奋和满足,全然忘记了冻红的脸颊和湿透的棉鞋。

夜里我一觉醒来,瞅见母亲在灯下飞针走线缝制新衣,影子投射在墙上,像舞蹈的皮影,那剪纸般的动作,不知凝结多少春晖的厚爱。

自己讨钱买炮时从不尓会家境的艰辛,那对联、窗花、吊钱、福字,母亲绝少去市场上买,或请人代笔,或自家操持,为的是省几文家资。

最喜之事莫过于看母亲炖肉,切块、炒色、投料、加汤,然后文火慢炖,每于接锅之时,便有肉香袭来,勾得馋涎跌荡,不可收拾。尽管出锅多在午夜,我也强撑不睡,为的是就着母亲湿漉漉的手,尝一尝炖熟的肉。

母亲因为医务工作的关系,酷爱卫生,几近洁癖,只要进了腊月,家中用水激增,浆洗淘涮便无宁日,被褥要拆洗,家具要过水,门窗要擦拭,菜蔬要浸泡,全部以水为净。每于母亲洗罢,便唤我擡着大盆去院里晾晒,树间拴上揹包带,被里被面搭上后俨然成了帷帐,和弟弟们钻来穿去好不热闹。

做年夜饭是母亲最忙的时候,煎炒烹炸一手料理,能整出一大桌子佳肴,我的任务是端菜上桌,只要转身之际,必有叮咛:“端好,别洒了。”当美味上齐,全家落听,第一杯酒照例是父亲敬给母亲,带领我们感谢母亲一年的辛劳,母亲撩起围裙擦去额头上的汗珠,一口将酒干尽,那脸色便涌潮红,一副幸福陶醉的样子。

初一开始父母便带领我们探亲访友去拜年,全家人或挤公交,或步行,虽显奔波,但我还是乐此不疲,一来可以吃到美味,二来可得压岁钱,即使不能全部入箧,在母亲收归“国有”之时,也有细碎银两的奖励。

那时没有电视,电影和文艺演出是老少咸宜的娱乐方式,人民礼堂、警司礼堂、干部俱乐部是年节常去的地方,母亲他们看得投入,嗟叹落泪,大动感情。孩子不知悲伤为何物,到散场时早已爪哇神游地窝在座上,数唤不醒,弟弟便被父亲抱着退场,母亲则拉着提留甩挂的我趁夜色归家。

早先春节放假只有三天,加上周日不过四天,初五要上班的。时到此刻,年并未过完,只有吃了“破五”的饺子,年才告一段落。所以,“破五”竟成了母亲“忙”年的最后高潮。下班回家,又是一通忙乎,剁菜被称作剁小人,她仿佛要把胸中块垒,人间不平发泄净尽,那节奏格外有力和轻快。素馅饺子落肚,鞭炮放完,母亲才算大功告成,圆满地“忙”完这个年。

如今逢年,老迈的母亲已经“忙”不动了,虽然接受到饭店吃年夜饭,电视看春晚,电话短信拜年这些新方式,但总是磨叨没了年味,说这年不“忙”不“做”还叫过年吗?也许老人家怀念的,是“忙”年的那个过程,那份充实,那段亲情,那般享受,如果抽去了这些内容,年还有什么乐趣可言呢?

假使有幸重拾“忙”年的心情,但已再难见到老妈忙年的身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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