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在母親節:我爲什麼要樂觀積極地活着!

自從寫了《我的新疆兵團故事三部曲》(第一部就是《母親和我》),彷彿打開了自由寫作的天窗。我不再爲什麼明確的目的而寫,卻總能寫出來一點東西,換個說法兒就是我終於學到了一點“我手寫我口”的竅門,我終於學會了把不成熟的想法流暢的、真實地付諸筆端的方法,從“怎麼想”到“怎麼寫”一下子變得不那麼難了,我想這大概就是真情實感比之於修辭技巧的可貴之處吧!

我的想法從來都不超前,也不深刻,更談不上高明或者邈遠。不論我寫與不寫,也總有比我寫得更好或者更差的文字存在。我既不以他者作爲標杆,就不再拿旁的標準來要求自己,真正做到自己和自己比,這恐怕離掌握“慎獨”的意蘊就不太遠了,恐怕也能算是自己的一點點進步。

那麼,堅持動筆寫下去就變得無比重要了。

因爲寫作不僅是我兒時的夢想,更是長大後能保持住的爲數不多的愛好之一。

從一棵樹苗生根發芽到成長爲枝葉蔚然的佳木,這個過程不僅需要時事和運命,其中的曲折和婉轉纔是積澱的意義之所。

我想,教會我觀察、思考、記錄和開口的不止有我的生活,還有母親的經歷,從這個角度講,打個不恰當的比方,我也算是一個站在母親肩膀上的小小瞭望者——生活的遠方隨着年歲的增長而變得越來越近在眼前,當我發現那昨天還屬未知的景色即使在經歷過之後仍舊不像越過高山那般動人心魄,而是依然喜憂參半着淪爲庸常,才懂得原本就不存在能夠被經典化的人世間,真正迷人的是人心中的寬容和洞見,有人稱之爲睿智,有人附之以高尚,有人謂之情懷,有人謂之深明大義,而有的人僅僅用一個無聲的微笑表示他們已經見識到並已留住了美好,僅此而已。

那麼,我爲什麼要樂觀積極地活下去?

這件事、這句話,當然也需要追根溯源。

上學的時候我們首先學到的是詞彙:熱情、崇敬、尊重、自謙、友愛、誠信、勤奮、互幫互助……毫無疑問我們都會有樣學樣地從一點一滴做起,去向真、向善、向美。

步入社會,我們逐漸發現儘管自己那麼做了,但事情好像不會朝着那樣的方向發展。

我們一邊抱怨“越能幹越多幹”“越能忍越受氣”,一邊放任自己“越能喫越喫胖”“越偷懶越不會”。

一邊眼看着前輩在權力的豬圈裏打滾,或在錢、色的泥淖裏撲騰,一邊心嚮往之地奮力追趕,只怕自己陷入甘於人後的怪圈無法自拔——一着不慎、前功盡棄、回首春空還永世不得翻身。

我們進入社會里面各式各樣新的羣體,很快學會一套一套新的規範術語和行動指南,它們爲我們劃好了細密的條條框框,規定我們只能這樣或不能那樣,於是我們嚴格地履行,認真地做下去。

過不了幾年,我們又有新的發現:似乎也不是那麼回事兒,在誠實和虛僞之間的鋼絲並不寬廣反而薄如刀鋒,在榮耀和羞恥之間的天梯並不筆直反而曲折有加,遊走於其上不僅身累,心更累,進則耗盡心血,退則棄之可惜。

我們感嘆自己上了賊船,但看看別的船長得也並不像方舟。

我們哭訴自己錯踏了斷橋,但攜妻帶子又缺乏回頭的勇氣。

我們怒斥自己攀登的門樓太低,但它於我們更像是懸崖絕壁,和別的寶塔又沒有彩虹橋相勾連。

這時,我們儘管身體木訥,但在內心裏是很容易轉向的,誰都一樣。既然那些條框不足以成爲我們的支撐和憑藉,那我們還不能重新去尋找嗎?

於是一拍腦門兒,對了,還有知識。

從前的課堂就是學知識用的,知識是不會騙人的,真知是金子也換不來的,我們還可以去學,繼續去學,不是嗎?

既然我們不再承認這個或者那個羣體的身份認同,那麼我們還有知識,在知識面前,我們至少還能保持一份作爲學生的身份認同,不是嗎?

但是,這樣去想、去做,恐怕也是不能持久的。因爲這個轉向說白了,其本質是逃避,逃避的結果註定失敗,唯有面對,正面面對,纔是解決問題之法。

寫到這兒,我想大家可能看出來了,這不正是我自己本人的心路歷程嗎?

我想說,是,也不是。它包含了我的經歷和認識,同樣,也包含了我對周遭的觀察和思考。作爲總結,未必到位,甚至有以偏概全之嫌,但作爲個人的一點點想法,它至少能夠承上啓下的作用,教我把接下來的觀點向你們和盤托出。

我也是最近才意識到,支撐自己樂觀積極地活下去的最大的原動力,其實來源於個人的閱歷,來源於生活中接觸到的榜樣和偶像,那就是我的母親!

這種細碎瑣屑的耳濡目染、不經意的言傳身教一定植根於生活中的接觸。

這種接觸的觸發點越多越細密,後輩從長輩身上能夠學到的安身立命之本就越深厚強韌,這種在代際之間被稱之爲傳承的東西就越有價值和意義。

我從小不曾與母親分離過,家和學校不過兩百來米,一日三餐都由她負責張羅。

小時嘴刁,父母都喫饃饃,唯給我在蒸籠中間加一小碗米飯。爲了讓我喫得好,她變成了家常廚神,以至我對父親拿手菜的記憶只停留在一道炎炎夏日的炒西瓜皮上。

放學回家,進門先喊“媽媽?”聞得迴音,才能安心去寫作業或玩。輪到週末,她去打工,睡到日上三竿才爬起來,鍋裏必溫着早餐,而我必不敢不喫就去玩,因爲她會生氣的。

從這個角度看,她可能算是最早抓住我的胃的女人,以至後來的我對會烹飪的女生有着特殊的偏愛。

高中開始,我負笈在外。她總盼我回來,也總喚我回來。一旦歸家,必是硬菜伺候,臨走還要攜滿美食而去。

上了大學她給我配了手機,明確告我每週必須至少電聯一次,不需要事無大小細細稟報,但那通電話作爲親情的紐帶已是她對我放手的最低要求——開心也好難過也罷,不要忘了遠方的家鄉還有一邊掙血汗錢供我一邊關心着我的爹孃——並不規定嚴苛的上限,但要記得上進,切不可荒廢學業。

工作後,她管不了我,更管不到我,只是時時叮囑好好存錢,別燒包地瞎胡折騰,以後結婚娶媳婦用錢的地方多了去了……

其實,我哪會不管不顧地一次造完不想明天呢?就算她不說我也早就知道了呀!

生活對我母親並不慷慨,外爺外婆八個子女,她是老幺,儘管成績拔尖,各種作用力牽扯之下還是隻讀了初中。十幾歲就出門打工,二十二歲上就有了我。有了我,更要拼命打工掙錢,對自己這不捨得、那不捨得,對我,只要是有利於學業則有求必應。

沒有文聘、沒有工作單位,只能打工。打零工是今天東邊有了活兒就奔東邊,明天西邊有了活兒就奔西邊,遠處的工價高就更早地起來趕赴,哪個工種的工資高就幹哪個,自己是不能挑的,爲了我,更是不能主動休閒的。

幹體力活兒是最苦最累最折磨身體的活計,儘管她不捨得讓我幹,但那份兒苦和累,我很早就看在眼裏,稍微大一點就記在心裏了。

從這個角度看,很大機率也是因爲她,以至後來的我也找了特別能幹的女孩兒當老婆。

生活也不讓我母親享受平靜,反而給了她一頓暴擊——就連婚姻也沒能圓滿——一個女人,還有一個剛大學畢業的毛頭小子要管。

於是她收拾行裝,在棉花地、棗樹地、葡萄地之外,又去塑料筐加工廠、紅棗加工廠、光伏電廠、超市、飯館……打工,一邊給自己交養老保險,一邊給這個少不更事的小崽子攢錢。

當她騎摩托車出了事故,臉也破了、腿也縫針了,只能在家靜養,卻對那小崽子隻字不提,獨自默默承受。

後來,她康復了,又抓住扶貧機會去參加了月嫂培訓,給城裏人帶孩子,在有錢人家做飯、給孩子洗澡、哄睡、陪玩、打掃衛生、收拾家務,有的時候要受氣、受白眼、受嘲弄、受譏諷、受指責、受訓斥,受別人在雞蛋裏挑骨頭的苛刻,受別人覺得你是傭人就低人一等的輕蔑,但諸君,你知道她過的是什麼樣的生活嗎?

做了十幾年女兒,當了二十幾年人妻和兒媳,還做了三十年的母親(這個身份毫無疑問她以後還要繼續做下去),打了三十多年零工,得了肩周炎、支氣管炎、關節炎這一系列慢性病,她獨自扛過了艱難的歲月和最艱難的時刻,但諸君,你知道她過的是什麼樣的生活嗎?

你想象不到,你絕對想象不到!

她擦乾眼淚、舔舔傷口、收拾妥帖,然後過的是笑得燦爛、喫得舒坦、喝得痛快、玩得盡歡的生活!

她的生活裏要有歡笑、有歌聲,要有詩詞和名著,還要有值得一去的遠方,要侍弄花草,要繡十字繡,要喫得營養均衡而又口感優良,要有能撿到奇石的戈壁灘,也要有能採摘野蘑菇、椒蒿、馬齒筧、沙蔥、野芹菜的山坡和山谷,要有淘寶直播,也要有團購羣和頭條,要有能學中醫的公衆號,還要有免費教練形體的抖音號,更要有親朋好友之間溫情的交流和關照!

生活給了我母親冰刀雪劍風雨無情,但她依然能發現“那爲我對抗世界的決定 那陪我淋的雨 一幕幕都是你 一塵不染的真心”的小幸運,“每一張照片 浪漫情節 都值得紀念”的小永遠,“溫暖守護原地舉棋若定”的小美好!

生活一度讓我母親揹負重壓,但她不僅扛過來了,還把生活過得有聲有色、精彩紛呈,還越活越年輕,越活越氣質出衆、容貌姣好!

我爲什麼要樂觀積極地活着?

我想,不僅因爲母親告訴我要珍惜生命、好好活着,更是我母親的人生裏有我沒有經歷過的那些挫折與磨礪,讓經歷過那些的她的兒子沒有資格不樂觀積極地走下去——母親都能雲淡風輕、灑然一笑,兒子怎麼就不能乘風破浪、勇往直前呢?

我終於確定,不管別人眼中的母親是什麼樣的,不管流言蜚語和調三窩四們再怎麼樣喫自己家的飯操別人家的心,我作爲兒子,只要能確定一件事就夠了,那就是母親對我的愛是真真切切存在的,這就夠了!

因爲母親

她,是我人生航程中最樸實無華的

散發出溫柔之光的燈塔

一次一次地

照着我歸來

又目送我

啓航!

——於2021年5月9日凌晨

(感謝熱愛閱讀的你,感謝善良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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