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故鄉的人,纔有春天

“有故鄉的人,纔有春天。”

當我讀到這句話時,心裏抽了一下。

這兩天一直讀餘秀華的散文集,驀然明白爲什麼對她情有獨鍾。

曾經有人質疑我喜歡餘秀華是不明所以的行爲,他的口吻對餘秀華有明顯的輕視。

記得當時我頓了頓,解釋說是喜歡她駕馭文字的天賦異稟,其實,那時的我內心也飄着一團漿糊,從沒細想過是餘秀華的什麼特質吸引了我。

今天下午,心情閒散,窗外翠黛蔥蘢,風趕趟兒地湧來湧去,一浪浪攆着葡萄濃郁的青澀氣息四處潰散,撒滿角角落落。

豆米似的葡萄粒擠擠挨挨,探頭探腦,彷彿着急忙慌地要炫耀它們晶瑩剔透的未來。

一茶一桌一椅一窗景,靜靜地讀一本中意的書,怡然自得。

這是我喜歡的生活,活在觸手可及的塵世,活在一片飛揚跋扈的翠綠中。

葡萄葉層層疊疊密密匝匝,擁擠着你推我趕,把一世喧囂擋在窗外,窗外的繁華和熱鬧是他們的,我只喜這偏居一隅的寧靜。

只喜這翠綠環繞的“城堡”,城堡裏有我的大海、珠貝、珊瑚和大馬林魚。

我沉溺其中,甚至可以幾天足不出戶,哪管窗外的山高水長、天闊地方。

這是我想要的“百年孤獨”,不被打擾,偷着歡喜。

敷在草木上的夕光,透過樹隙碎在覈桃木的書桌上,似一地早起的月光,淡淡的,冷冷的,有觸摸的微涼。

小蜜蜂飛來飛去,小麻雀嘰嘰喳喳,小黑狗汪汪攛跳,腳下的錦江水一路纏綿。

累了,就趴在窗楞上,遙望,世界就是一指樹隙,那麼遠,又那麼近,那麼大,又那麼小。

乏了,就陷進軟椅的深處,仰頭,微眯着眼,任由偶爾掉落的陽光撫摸我的臉,有微微的暖意。

什麼都可以想,什麼都可以不想,隨心所欲,這是我想要的生活。

我執着地,把大自然搬到了窗前,每夜每夜,花香、鳥鳴、星空、月色,就匍匐在我的睡夢裏。

這是我日日守望的春天。

只有有故鄉的人,纔有春天,而我執拗地移栽了一片春天,執拗地想要一個故鄉。

故鄉就種在心裏,悠遠綿長。

餘秀華說她沒有故鄉,因爲殘疾,一輩子沒離開過一個叫橫店的村莊,只有離開了去到一個遙遠處的人,纔有故鄉。

這是她一生的惆悵。

沒有故鄉,沒有鄉愁,內心缺乏一個春天的張揚。

可她不知道的是,有故鄉的人,內心塚着鄉愁,鄉愁牽念的是亙古不變的遐想。

在許許多多的夢裏、字裏、歌裏、詩裏,鄉愁成了一片片回憶的海。

有故鄉的人,是一葉葉浮萍。

所以,一輩子沒離開過橫店的餘秀華是幸福的,她沒有浮萍的疼和憂傷。

她內心的根植於腳下的泥土,有着地的力量。

有力量的文字才能打動人心。

她的詩歌來源於大地,於是有大地的磅礴;她的文彩來自山澗,於是有泉水的清新;她的靈秀來自原野,於是有無拘無束的廣袤;她生於泥土,長於泥土,於是有大自然的真實和通透。

我喜歡她,也許是因爲她就這樣,活在了我的故鄉里。

她的文字說了我想說的話,她的思想彰顯着我的情結,執着的,卑微的,無奈的,渴望的。

我的故鄉也有一串串的矮房、蜿蜒的泥巴路、四季常青的翠竹、起伏的山巒、荒草瘋長的田埂。

但我和它們隔着歲月,隔着一程一程的風雨,隔着無垠的牆,夢得見,夠不着,聽得見,抓不着。

握在手裏的,是一片一片的回憶。

故鄉的人、故鄉的情、故鄉的童年、故鄉的山風,在心底一陣陣碾過,碾成惆悵的汪洋。

不止一個人笑話我,只在農村混過幾年,不知糧草季節,不懂作物秋黃,像我這樣肩不能挑、背不能扛的人,在農村就是個廢人。

他們這樣哂笑的時候,可曾想到,那個叫慄坪山的小村莊就鐫刻在一個“廢人”心裏,墓誌銘一樣,頂禮膜拜。

有故鄉的人,開出的春天像一首歌,寫歌的人用心,唱歌的人傾情,聽歌的人會流淚。

那是心靈的禮讚。

鄉愁,你在少小離家的揹包裏,而我在華髮漸生的歸途。

那是一世的遙望,一世的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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