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玲玉曾經是上海灘最紅的電影明星，但是她卻在風華正茂，如日中天的25歲選擇了自殺。
她死後，“人言可畏”四個大字迅速傳遍大江南北，成爲她舉世公認的死因，但它也是唐季珊的謊言。
死何足惜，是她最後時刻的心境，承載的是她急於卸下的疲憊，但是她何曾到了絕境？
阮玲玉自殺之夜，美國音響師史堅納來了，阮玲玉參加了那場盛宴。史堅納的到來，預示着中國有聲電影的開始，那本來也準備以阮玲玉開場。
阮玲玉自殺後，上海灘萬人空巷，約有30萬人參加了她的葬禮，而擡棺扶柩的，是上海灘最有名氣的12位導演。
輿論風波中，她依然被整個電影界所看重，近在咫尺的上海人也依然是她的粉絲，她從來沒有被拋棄。
她自殺當日，上海灘甚至還有7個人因她自殺，她們的遺言都是：“阮玲玉死了，我們還有什麼理由活着？”
她更依然是新女性的代表，那個艱難時世的希望。這一切都預示着她只要吐口唾沫挺過去，就依然可以大有作爲。
那麼她爲什麼非要選擇自殺呢？
因爲善良、重情、重名譽，因爲她最喜歡問“我是不是個好人”，因爲她生命中的三個男人。
善良，就太在乎好壞。
太重所謂的名譽，就太在乎別人的眼光。
總在問自己是不是好人，就更把自己交給了別人。
太重情，男人就會成爲她最大的世界。
阮玲玉生前所中的箭矢，其實都來自她那三個男人，這不管是好男人壞男人。
她最後的絕望，其實也來自那三個男人，這依舊不管是好男人壞男人。
愛是阮玲玉最大的命門，或許也是大多數女人的命門，阮玲玉歸根結底，是因爲她遇到的三個男人，都是她生命中的毒藥。
1.
阮玲玉6歲時父親去世，她母親靠幫傭過活。上海灘的張家，是阮玲玉好運的開始，也是她厄運的開始。
她在那裏得以上學，也因此有了第一個男人，張家四少爺張達民。
阮玲玉當時才15歲，張達民18，阮玲玉當時想掙脫牢籠，擺脫卑微，飛向更美好的世界，而張達民則是一時情迷，不知所以。
叛逆時期，張家越反對，張達民越決絕。
然而這個曾經有過好幾匹馬的紈絝子弟，最擅長的是遊戲風月，喫喝嫖賭，他不久就原形畢露。
張達民要靠阮玲玉養活，他也依舊到處沾花惹草。
他的作，在早期就達到極致。
父親去世了，他趕緊拉着阮玲玉回家，非要在靈堂上舉行婚禮。因爲張家規矩，只有成婚的男子，纔有資格分到遺產。
張達民有了這個名義，終於分到十萬遺產，然而他很快就敗個精光。
阮玲玉去演電影，是張達民的大哥張慧衝引薦，最初拍戲，也只能蹲在玻璃攝影棚外等着，那本來不過爲生活的成分多些。
阮玲玉一躍沖天，他們的日子本來應該越過越好，但是這卻成了張達民荒唐到底的條件。
——他們在人人反對的時候，勇敢相愛，也在最初，用他們的愛狠狠打了那些人的臉。
但是當大家都覺得自己看錯了，開始接受，開始祝福，開始相信他們可以幸福的時候，他們的愛，卻走到了盡頭。
這世上有多少這樣的故事？
但是有很多故事的結局纔是開頭，阮玲玉與張達民的故事纔剛剛開始。
2.
阮玲玉9年間出演了29部電影，大多失傳。
失傳的原因很多，戰亂也是其中一個。
1932，是中國近代史上著名的一年，也是阮玲玉最爲關鍵的一年。
淞滬抗戰爆發，阮玲玉曾去香港躲避，她就是在那裏遇到的唐季珊。
（電影《阮玲玉》劇照）
但是受大環境影響，阮玲玉在此年也想有所作爲。
《三個摩登女性》，本來沒她的角色，那是她自己爭取的。這是她首次改變戲路，以新女性登場。那以後，她就出演了許多禁播角色。
（當時反映抗戰的電影有許多禁忌，就是“日本人”也不可以說，而要說“敵人來了”！）
唐季珊當時追阮玲玉，可說是極其容易，而這容易的原因，卻令人唏噓。
關於張達民，阮玲玉的研究者一致認爲，這位公子哥不僅身體羸弱，也精神羸弱，阮玲玉不僅要照顧他的生活，還要扶助他的精神，她實際擔當的是情人、保姆，和母親的三重角色。
所以阮玲玉在這樣的情侶關係中，是必然會累的。再加上張達民一直在無節制地壓榨、掠奪、尋花問柳，甚至還限制阮玲玉的自由，那麼阮玲玉未免會傷痕累累。
而富商唐季珊，卻是與張達民截然不同的獵豔高手，他不但大手大腳，有成熟男人氣質，也是以大哥、慈父、暖男的面孔出現，如此，阮玲玉自然會迅速陷落。
正當窒息的關口，又遇到從來沒有的關愛、呵護，那就像寒冬裏遇到暖房，溺水之人遇到救生艇，試問，這世上有哪個女人，哪個人，能夠不陷入其中？
更何況阮玲玉又是這樣一個人：
“我這個人最受不了別人對我好，誰對我好，我會發瘋般地對他更好。”
這就是阮玲玉最顯著的性格，她最大的軟肋，所以她就沒法對任何一個對她好過的男人決絕，總抱着幻想。
她太缺愛了。
阮玲玉臨死之際，對張達民到底有多恨？
她真實的遺書裏（張曼玉在電影《阮玲玉》中真實演繹時，僞遺書還沒有認定），雖有過聲討，但是她也說：“不必哭啊！我不會活了，也不用悔改，因爲事情已經到了這種地步。”
不必哭，是認定了張達民會哭吧？那種抱怨就彷彿對待一個熊孩子。
或許，阮玲玉的潛意識，在那個死亡之夜裏，還依舊把張達民視爲親人、兒子、小弟弟。她顯然也夠傻。
3.
阮玲玉與張達民的分手，堪稱渣男之最。
分手可以的，但張達民要錢。
電影《阮玲玉》裏，唐季珊對張達民的認識可謂入木三分。
他願意要錢，對我就是個好消息，證明他對你完全沒有感情。在他眼裏只有錢。
男人跟女人分手，還要跟女人要錢，一點自尊沒有。沒了自尊，就容易討價。
我保證，給他一百他也要。
——他們都是把阮玲玉作了價的，阮玲玉最後才意識到這一點。就像她知道唐季珊的爲人，唐季珊有老婆，一樣晚。
張達民最初開出的價錢，是每個月三百，那是阮玲玉薪水的三分之一。
唐季珊沒有料錯，張達民很好對付，他們最終以一百成交，期限兩年，並請律師簽了合同。
合同第三條之“甲之生計若不能維持時，亦不能以此爲要求（毀約）”，是張達民認真提出的。這就是阮玲玉不管死活，也得給錢的意思。
阮玲玉原本是可以不給的，情理上可以不給，唐季珊應該也有這個能力。之所以非要給，無非是兩個原因：
一個是珍惜名譽，怕糾纏，怕麻煩。張達民的爲人，她還是瞭解的。二是對無能的張達民依舊有所愛護。甚至以她的爲人，還會有所歉疚。
電影中，唐季珊曾經問阮玲玉，我是不是對你好，也要對張達民好？這不會無所指。
電影中，唐季珊要求阮玲玉穿着漂亮，去法庭反擊張達民時，阮玲玉也曾譏笑，挨着耳光譏笑：
你有老婆，又有張織雲（最早的電影皇后），又有我，就是jian夫。
我有張達民，並知道你有老婆還跟了你，就是yin婦。
我們就是j夫y婦，穿再漂亮也沒用。
這其實演繹的就是阮玲玉真實的爲人。她道德感深重，只有別人對不起她，沒有她對不起別人。她總要問自己是不是個好人，這是因爲那個混蛋的世界總讓她覺得自己是錯的。
“達民：我已被你迫死的，哪個人肯相信呢？你不想想我和你分離後，每月又貼你100元嗎？你真無良心，現在我死了，你大概心滿意足啊！人們一定以爲我畏罪，其實我何罪可畏，我不過很悔誤（悟）不應該做你們兩人的爭奪品，但是，太遲了！”
——她爲什麼要在遺書中這麼說？這是因爲世界太讓她迷惘、絕望。我自知我無罪可畏，但我鬥不過這個世界，想不通你。
無罪可畏，依然要畏；死何足惜，依然要說個明白——她的自殺，真正是內外的重力合成一股。
4.
阮玲玉跟了張達民將近十年，跟了唐季珊不過一年多而已。
阮玲玉在她真實的，第二份遺書中，曾經說：
“季珊：沒有你迷戀XXX，沒有你那晚打我，今晚又打我，我大約不會這樣吧！我死之後，將來一定會有人說你是玩弄女性的惡魔，更加要說我是沒有靈魂的女性，但，那時，我不在人世了，你自己去受吧！過去的織雲，今日的我，明日是誰，我想你自己知道了就是……”
——XXX，指的是影歌舞三棲明星梁賽珍，她是唐季珊很快找到的下一個獵物。他們當時是鄰居。
今日的我，就是明日的你，這是張織雲曾經警告阮玲玉的話，但當時的阮玲玉既被套牢，又有幻想。
阮玲玉的這封遺書，已經說明了她那一年的生活狀況：唐季珊不再溫情脈脈，他很快又在獵豔，他還開始打她。
所以說，阮玲玉之死，並非純然的人言可畏，而是因爲人言可畏，加再次遭遇感情重創。
她是身處黑暗寒冷的曠野，孤立無援，生無可戀。
阮玲玉經常捱打的事，梁賽珍三姐妹是見過的，有一天晚上，阮玲玉拍戲回來，還曾在門外哭了兩個多小時，唐季珊都沒給她開門。
那一晚，是梁氏姐妹收留了她，她們也因此成爲閨蜜，所以唐季珊與梁賽珍的關係，就更加讓阮玲玉痛苦。
那幾乎是被全世界背叛、拋棄的感覺。
可是阮玲玉在自殺之夜，依舊“不敢恨”唐季珊，她最重的話，不過指出一點事實，說一句“你自己受去吧”而已。
因爲她還有媽媽和養女玉兒，需要託付。
“她們唯有你可以靠了！沒有我，你可以做你喜歡的事了，我很快樂。”
阮玲玉的譴責，唯此而已，阮玲玉之難，女人之難，到此已盡。
但就是這樣一封遺書，唐季珊也沒膽公開，他迅速找到梁氏姐妹，模仿阮玲玉筆跡，僞造了兩份。
阮玲玉的遺書中，本來並無一句人言可畏，但人言可畏，迅速傳開，成爲百年經典。
人言可畏，最爲可信，最打動人心，就連魯迅先生也曾因此匕首投槍，如此，唐季珊就順利躲過那場風波。
他因爲在僞造的遺書中，還以阮玲玉的口吻，說什麼“我很對不住你，令你爲我受罪……我死而有靈，將永永遠遠保護你的……好了，有緣來生再會……”就不但依然是個好人，還能夠博得同情。
然而，他卻不但是阮玲玉自殺的原因，也是造成阮玲玉無法搶救的原因。
廣仁醫院很近，他卻捨近求遠，去了四川路的日本福民醫院。那天夜裏福民醫院無醫生值班，只得又轉去蒲石路的中西療養院。阮玲玉，就因此失去生還機會。
唐季珊會不會希望阮玲玉死？這無法判斷。離家要遠，而且是日本醫院，他這個舉動最大的可能，恐怕依舊是擔心名譽受損。
這個男人在生死之際，最關心的依然是他自己。
所幸，梁賽珍在阮玲玉自殺後非常不安，她主動道出真相，並離開唐季珊，投身於抗戰的隊伍去了。
（儘管當時並沒引起太多注意。這其實跟其他同類事件的反應一樣：主流情緒建立，其他的都不再重要。）
而唐季珊，也並沒能永遠得意。
他最終流落街頭，潦倒不堪，靠擺一個煙攤苟活。
5.
阮玲玉拍完《三個摩登女性》後，聯華公司曾有一場盛會。
這部電影風評極好，曾被電影界贊爲“中國影壇的重磅炸彈”，所以導演與演員們就曾鄭重合影。
蔡楚生，應該就是那時走近阮玲玉的。
蔡楚生是中國早期最了不起的電影導演之一，民國票房最高，名氣最大的三部經典，他佔了兩部。
《漁光曲》，是中國第一部獲得國際獎項的電影，《一江春水向東流》，家喻戶曉。
但是當時的蔡楚生還名氣不大，他要找阮玲玉拍電影還有門檻，他那點名氣是聶耳罵出來的。
國難當頭，蔡楚生拍的那部講小情小愛的《粉紅色的玫瑰》，讓聶耳非常不屑，於是蔡楚生就有了一個雅號：粉紅色的導演。
不過他們後來成了好朋友。
阮玲玉與蔡楚生都祖籍廣東，生於上海，既有同鄉之誼，又有相同的經歷。大約性格、觀念、爲人，及對待藝術的態度也很接近。
蔡楚生同時也是一位溫厚有氣質的帥哥，這是很迷人的。
阮玲玉的生命加入蔡楚生，這才真正出戲，這之後，阮玲玉身邊的渾水就都被攪動起來。
蔡楚生有位朋友艾霞，是一位獨立的新女性，既能演，又能寫劇本，但是她自殺了。
因爲她所經歷的情感，也很糟糕，她所做的，環境都認爲是錯的，她一再遭受媒體圍攻，被說成是一個不正經的壞女人。
所以蔡楚生就一直想以她爲原型，拍一部電影。
“艾霞不是自殺的，是被殺的，殺她的人不是一個兩個，是我們整個社會。”
蔡楚生的意思，就是要聲討那個社會，痛擊那些小報記者，“希望見到堅強的人”。
阮玲玉是當時最紅最會演的明星，身上又帶着艾霞的痕跡，所以蔡楚生就找到阮玲玉了。
蔡楚生的話感動了阮玲玉，也激活了阮玲玉，她欣然同意。
拍攝中，阮玲玉喊出那句“我要報復，我要活”之後，躺在牀上，矇頭痛哭，好長時間沒能走出，這期間，蔡楚生一直默默陪伴着她。
他懂的。
蔡楚生文化高，藝術水平高，善良有愛，有正義感，他的確是一位好導演，好男人。那麼他與阮玲玉有沒有那種情感呢？
回憶者說有，阮玲玉的好朋友黎莉莉也說，他們只是沒有點破而已。還有人說，阮玲玉在最後的關頭，曾經對蔡楚生說：帶我走吧，去香港。
然而《新女性》完成之後，一切皆成泡沫幻影。
這部電影激怒了媒體記者，記者協會做出決議：這部影片不好，但不能直接攻擊。阮玲玉是電影主角，本來就私生活不好，掏心自問，她憑什麼演新女性？
毀不了導演毀演員！於是他們就集中火力，專挑軟柿子捏了。一時間阮玲玉與張達民、唐季珊的事都被翻了出來，什麼難聽的話都有。
恰好，或許也不是恰好，張達民也在這時向阮玲玉發出訴訟，控告她背叛、出軌、悔婚、盜取財物了，於是上海灘隨即對阮玲玉展開了一場轟轟烈烈的大圍剿。
一部控訴、抨擊不良社會與記者，想要影響、挽救女性的電影，就是如此這般，又讓阮玲玉變成了第二個艾霞。
然而這時候，拉阮玲玉下水，又要報復、拯救、塑造，給人希望的蔡楚生做了什麼呢？
6.
張達民起訴阮玲玉的第一場官司，阮玲玉沒有出庭。她受不了那種屈辱，退縮了。
這再加上唐季珊準備不足（他大概以爲有白紙黑字的合同足夠），他們竟然敗訴。
張達民得到了他想要的，但他依舊沒有罷手，又發起了第二次訴訟，這一次，就怎麼也不能說是他單槍匹馬的行爲了。
他本來完全沒有踩死阮玲玉的必要。
電影中，阮玲玉曾經去質問過張達民，我有什麼對不起你的？你是不是想致我於死地？
她好像並不知道壞人做事，不需要對不起，這世上有種人，從來不管別人死活，不做正確的事。
但是她也在張達民否認的時候，指出了他的實質：給你錢，你就什麼都可以。
電影中，張達民在他們見面時還偷偷通知了記者，這讓阮玲玉非常憤怒。
但是阮玲玉還是得走出去！
阮玲玉也可以說是被可怕的人心殺死的，張曼玉在此時的演繹非常合理。
憤怒而絕望的阮玲玉走下樓梯，走入人羣，面對記者的追問，冷冷轉身，良久逼視。
我何罪之有？
她經歷過那麼多風雨，那麼多大場面，大陣仗，肯定不會太過軟弱。
她當時那麼悲憤，肯定要還以顏色。
她就是到最後，對張達民，對她這第一個男人的情感都是複雜的，壓倒她的，肯定不只是人言可畏，那場風波。
不然，她在遺書裏爲何更多指向情感背叛與關係斷裂？
7.
唐季珊把那場風波都歸咎於阮玲玉了，他惡言惡語不說，還打了她幾次。
阮玲玉曾經找過蔡楚生，但是蔡楚生卻退卻了。
按電影的說法，蔡楚生也有情人（舞女），並非一塵不染。
按電影與相關回憶，阮玲玉與蔡楚生又彷彿靈魂伴侶。
但是他仍舊拒絕了。
阮玲玉身處漩渦中心，如果再有沾染，那將是更大的風波。不但名譽掃地，也將事業不再，所以蔡楚生說，我在上海還有事要做。
蔡楚生愛事業，勝過愛阮玲玉，好人，未必有種，好男人，未必敢愛敢恨夠勇敢。
於是阮玲玉最後的救命稻草也被斬斷。
但是，阮玲玉若非蔡楚生的鼓動，就不會去演那部電影，就不會被記者圍攻，就不會走上絕路，所以，蔡楚生怎一個愧疚得了？
他或許想不到阮玲玉會輕生，但他到底沒爲維護阮玲玉做出更多。
人言可畏，阮玲玉遇到的三個男人更加可畏。前兩個只管踩她下沉，最後的好男人只有拖她下水，自己上岸。但是這後面，還有一個絕版。
阮玲玉死後，上海灘很多話劇、舞臺劇院都編了他們的三角關係來演，《玉玲香消記》、《香消玉殞記》等劇名非常扎眼。
這就跟艾霞死後一樣，都是不肯放過，都要消費到底。
而那時候的張達民，經常會接受邀請，登臺表演。他1937年還接拍了一部電影《誰之過》，自己出演了自己。
這個人的靈魂，已經沉入最深的地獄。
張達民最後貧病交加，於36歲死於肺炎，這個相當厚顏的“死魂靈”，居然又多活了那麼些年。
8.
阮玲玉死於1935年的三八婦女節，她在這個象徵婦女解放的日子裏，把她美麗的生命，付給了30片安眠藥。
“演戲就是要瘋一把，演員就是要像瘋子。”
阮玲玉是敬業的，她在身冒箭矢之時，仍堅持拍完了她的電影。
3月7日，她還曾答應她同學，女校校長譚慧珍，於三八節那天，去給女生們演講。
譚慧珍當時鼓勵她：站出來，不要再退縮了，把所有委屈說出來。
當晚，阮玲玉又去參加了聯華公司老總黎民偉宴請史堅納的家宴，並在宴後參加了舞會。
史料稱，阮玲玉在當晚的宴會上談笑風生，毫無異樣，這幾乎是說，她的死，像一場突發事件。
而電影中，阮玲玉的樣子更像是在告別。
她幾乎吻了在場的所有男人。
吻別費穆導演時，她說，你是個好人。然後就又發出了她那經典之問：我是不是好女人？
這話應該是真問過的，費穆說，我回答她，不管別人怎麼說，你所有的朋友都相信你是個好人。我相信也會：你是個特好的人。
吻別孫瑜時，她說，他是教我反抗的導演。
吻別卜萬蒼時，她說，你改變了我兩次，第一次讓我成了明星，第二次讓我成了革命者（電影角色）。
她最後才吻的蔡楚生，眼波流轉，千言萬語，似怨似念。
我爲什麼吻他最久？因爲我知道他是個害羞的導演。
……
她甚至還曾告訴大家，她明天將去演講，她將成爲中國有聲電影第一人。
然而當日深夜，她卻遙遙而去，把她還能光彩奪目的人生，變成了《紐約時報》所稱的：“本世紀最偉大的哀禮。”
她最終，也把她的自殺，變成了一個人人都明白，又人人都糊塗的奇特之謎。
她到底因何而死呢？
如果說阮玲玉純然因爲人言可畏而死，那就只有三種可能：
一種是根本不可能，一種是她自己，把這事看得太重，一種是人言可畏，畏在百口難辯，無人能懂。
如果說阮玲玉不只是因爲人言可畏而死，那更大的原因就是：
壓倒她的，不是流言蜚語，而是她內心的孤冷。肯帶她走的男人，無情無愛，看上去最有情有愛的男人，卻在她最難的時候，關上了大門。所謂的靈魂伴侶，在她的生命中並不存在。
阮玲玉已經是“沒有辦法”的，所以真正的新女性，大概只有今天才有可能，那就是張曼玉這樣的。
——如果你現在也遇到這樣的事，會不會自殺？
張曼玉回答：
那不可能。我想我第一個反應，會感覺不在乎，我開不開心是我的事。
我一定不會滿足他們，說我不開心，更何況自殺。要死我自己會選擇去死，但不會因爲你們！
——不錯，人生有風險，選擇需謹慎。人活着，除了有愛，還要有力量，有健全的頭腦。
• END •
文/阿鯤
圖/網絡（侵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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