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如煙雲四十九章歡天喜地過大年

大年三十的我們爲迎新忙得人仰馬翻。下午三叔手起墨落,那遒勁的字在春聯上落成。我與小濤小勇內個堂兄弟忙着去挨家貼春聯。我們家是個大家族,大小門有上百個,一個在前邊扯下舊春聯,一個在上邊塗漿糊,一個往上貼,忙得街上在廟上放鞭炮時,我們才得以貼完,看一看,滿園紅紅的,一片喜慶。

我們趕到我家後邊的廟上祭廟。那廟對着我家東邊池塘,緊挨着如銀家母親的房子坐東面向路,平常總是伴隨着如銀的癱瘓在牀的母親長一聲短一聲悽愴的呼喊:“小來小來,給我喝點水,給我送飯來呀。”我有時聽到喊聲,閃身進門,不顧屋裏的便尿滿布,她滿面蒼灰,發亂眼混,手如干柴,給她倒在落了厚厚的灰塵的碗裏。那據說很靈驗的關帝廟卻沒有保佑他的近鄰。

不過鄉人很是敬畏,一羣羣的鄉親分撥開來,每一羣人來到,先是放火鞭,鞭炮聲聲響,雷子震耳欲聾,下邊的鞭炮碎紙屑厚得很。聲停,一人喊:“叩頭了。”鄉親黑壓壓叩下頭去。叩完神廟去祭祖。我急急地從家裏取出香紙包與鞭炮,挎着藍子跟着幾百人的隊伍是去上祖墳。在祖墳此起彼伏地放炮仗,持續半小時,鞭炮的聲音漸熄,我們拿出紙包在墳前祭祖點燃,叩頭。

然後分頭到各家祖墳上去祭祀,鄉親心是樸實的,認爲孝首先要敬祖,所以放鞭炮要求多,香點得旺,紙包要燃完。田間的墳前到處是恭敬的祭祖的人。祭祖完已是太陽落山時,火紅的大燈籠似地掛在樹梢頭。

我回家,水餃下鍋,母親把煮沸的水餃燒三滾,然後用手摁摁水餃皮兒,水餃皮兒隨即彈起,那香噴噴的水餃就熟了。母親首先盛一碗,端出來到院裏,對着玉皇神像祈禱:“天爺爺,地奶奶,來喫水餃了。”然後我們一家人美美地喫水餃。喫完水餃就到了熱鬧的除夕夜。街上火樹銀花,院落裏不時鞭炮轟鳴。小孩子手提各色燈籠,大人穿得新嶄。那神廟前是香燭勁燃,香菸繚繞,全是刻誠惶誠恐的虔誠叩頭的婦女。

我早早喫過水餃去。天還黑黑的,街上卻人來人往,互相問安叩頭。叩頭從裏往外叩。先對自己家裏的直系親人叩頭完然後對同村的老人大。我們東院裏的人是全村最多的,家族大,輩份高。在繼瑞大哥的帶領下,我們有二百人的拜年大軍浩浩蕩蕩地全村依次叩頭。

青年人總是歡快的,調笑漂亮的小媳婦,互相追逐嬉鬧着。我對着小三子說:“哈哈,把這全村的老人按輩份集中到村小依次排列坐開,一人喊,叩頭了,然後齊跪,那不更好嗎?哈哈。”旁人應和稱妙。繼瑞笑着說:“那些老人呀平時沒人顧得上他們,今天眼巴巴地等待着一年一次的禮遇,你卻夠狠的,把這也給變了。哈哈,你小子偷着樂吧,要到那時候我們坐在太師椅上一動不動別人只給我們叩頭時,也就蠟快點完了。”大家稱是。

果不其然,我們叩頭的老人大都獨院住,破屋陋室,面有菜色,破衣爛衫,這些老人時尚地先是裸婚,然後是養兒育女,再爲兒女們成家立業,也就油盡燈枯了,就被晚輩們遺棄趕出了。很多老人在寒冷的年裏凍得起不來牀,有病的又沒錢看,很多就挺不過冬天。不過在春節裏他們的子女卻裝得非常孝順,他們準備下好的香菸,看到來爲老人叩頭的熱情感謝,周到招待,滿面堆笑,敬菸笑語。我們人多,老人院子小,前邊的人黑壓壓叩頭一片,後邊的人跟着吆喝,卻趁勢一蹲,用大衣遮住膝蓋,裝出叩頭樣。如此這樣挨着對全村的輩份高的老人叩下來,膝蓋前的褲子跪得泥巴巴的,腿走得累了,到紅紅的太陽高高升起時,叩頭終於結束,我們各自散開,打撲克玩象棋。

初二走姥姥家,我們這些這喫貨最盼望的是大年陪母親走姥姥家。別說平時喫肉,就是白麪也斷難喫得上。逢初二母親走孃家,母親用竹籃裝好二十個饅頭還有一塊二三斤的豬肉肉頭再加上兩包白麪麪條還有一斤油條,蓋上紅毛巾。那時便是走孃家很豐盛的禮品。在大年走姥姥家是我最夢寐以求的事。除了得到姥姥家舅舅家還

有姨家的壓歲錢,這些錢是歸我們小孩子自己支配的,雖然每個人往往給二角五角的,但最後幾角幾角地積累起來是很不少的。總算起來我們小孩子

便儼然成了暴發戶似的。正吸引我們的是在姥姥家喫一頓大餐。那是我們平時不見油腥在家萬難喫到的。有油炸丸子紅燒肉,炒雞炸魚兩大盤,水煮花生白蓮藕,再加上肉絲豆芽粉條燉大腸,白胖胖的饅頭可以盡興喫。說起來就讓人流口水,那是我們喫得最飽的一次飯。哎,那時能喫飽喫好,在平日裏只能在夢裏。初三到十五陸續客來客往,走親戚問候話桑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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