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年如果要評選流行語，內卷肯定名列其中。
當代年輕人一面怒罵“996”“007”，一邊摸着自己的錢包“555”。隨時隨地會接到加班的奪命連環call，房租水電扣除後可支配收入寥寥無幾，要是還背了貸款，生活簡直就是戴着鐐銬跳舞。
電影裏經典的“誰敢比我慘”的畫面，似乎成了很多打工人的心聲。
也是這些細密具體而無處遁形的壓力，讓年輕人幻想着工作十年就退休，奮鬥一會兒就躺平。畢竟，努力不一定能成功，但不努力真的很舒服。
今天的話題，就從這裏聊起吧。
01.
前有內卷，後有“帶薪難過”的走紅，最近網上又開始翻炒一個老概念——低慾望。
在節目《新相親大會》裏，一名男嘉賓自稱奉行低慾望的生活方式。他認爲找到自己真正的慾望，摒棄沒必要的東西，才能更專注有效地生活。對於他人的目光，或者選擇伴侶的條件，他的答案都是“無所謂”。在節目裏，他甚至說出“跟誰在一起都一樣”的話，令很多女嘉賓當場石化。
無論是不是博出位，這番“佛系”發言並沒有讓節目現場的大部分人買賬。
畢竟，沒有開源，只有節流，年紀輕輕就習慣“躺屍”，固然可以是個人選擇，卻並不值得大加推廣。
年紀輕輕就低慾望，又在向來敏感的相親節目上發聲，這番話很自然地引發了熱議。
這幾年，“少壯不努力，老大徒傷悲”好像成了老掉牙的說教，而“小確喪”、“人間不值得”的說法大行其道，往沙發上來個“葛優癱”，眼神一空洞迷離，儼然就能起範兒。
王小波說，生活就是個緩慢受錘的過程。在這個人皆如此的過程裏，有些清澈的少年人，慢慢學會了接受和妥協，至少在姿態上慫了、認了、喪了。
常用表情包寫着“我自閉了”，傳播的梗是“人生就是起起落落落落落落落落……”，人生格言是“比你優秀的人比你更努力，那你努力還有什麼用？”
誰還敢公然談論夢想，就連熱愛都成了私藏，只有用“低慾望”裝點自己，才能儘可能避免別人的嘲笑和自己的失望。
今天的年輕人，真的如此了嗎？
02.
大前研一有一本暢銷書，就叫《低慾望社會》。其中寫道：“年輕人沒有慾望、沒有夢想、沒有幹勁......慢慢地，這個社會將會成爲低慾望的社會。”
如果人人都只想做一條“鹹魚”，社會圖景就會如此。
這當然不是在苛責。你我皆凡人，當今社會的流轉速度如此之快，人和人的距離如此之近，說不內卷談何容易。一旦持續的高投入卻只能換來低迴報，即便名校畢業月入可觀，都很難躲開租房結婚的高成本，看不見未來的人比比皆是也就不足爲怪。
還能怎麼辦呢？消費不起，只有節制自己的慾望。商店逛着眼饞，在家躺着網上衝浪多好。反正怎麼也是過，努力也不見得有回報，做一條鹹魚至少不那麼累。
人的心態都是這麼慢慢調整“好”的。
然而，展現出充分合理性的“低慾望”，就一定是好事嗎？有多少人打着“低慾望”和“心態好”的旗號，不願意努力精進，過着啃老的生活？20、30歲就接受這樣的狀態，從任何角度都談不上多叫人滿意。
擔任嘉賓的柳巖在節目裏評論說：“低慾望不是喪文化，也不是對自我沒有要求，對未來沒有目標，只是他按世俗的一個標準，可能在物質上的低慾望，或者沒有必要去做奢侈消費的慾望減低而已。”
換句話說，當我們提到“低慾望”，更積極的一面是看到其中的刪繁就簡，鼓勵人們關注生活的本質，把不必要的枝枝蔓蔓從橫流的物慾中加以捨棄。
但這種“低慾望”，從來不是沒有目標，不用打拼。
03.
節目後，柳巖發微博爲男嘉賓發聲：“低慾望並不是對自己不好，而是一種無欲則剛的純粹，打壓自己無窮無盡的慾望，才能靜下心來成爲匠人。”
可是很顯然，“匠人”並不是大多數人追求的目標。我們普通人掛在嘴邊的“低慾望”，更多是一種求而不得之後的粉飾，並不是真正丟棄了煩囂俗世中的種種貪戀。
更嚴重的是，如果持續用“低慾望”給自己洗腦催眠，看到有人提奮鬥就認爲是在製造焦慮，從根本上而言，我們實現乃至維持慾望的能力都會衰退。
野心過盛固然會讓人失控，但凡事得過且過，也是一種不負責任的表現。比起隨口一句“低慾望”就原地躺平，或者一邊倒地提倡節慾，我倒覺得，眼下更缺乏的是提倡兌現慾望。
內卷並不是招人喜歡的現象，身處其中感受到真切的煎熬，但不戰而退並不能從根源上解決這個問題。要應對現實的諸多煩惱，抵抗生活的滾滾洪流，唯一的辦法是自己的雙手足夠強健，雙腳足夠有力。這些都要在追逐慾望的過程中持續鍛鍊。
演員辛芷蕾走紅那陣，有一個評價，說她是把野心和慾望寫在臉上的女人。後來的事實證明，可能恰恰是這份努着勁兒往前衝的姿態，讓她在逆水行舟的娛樂圈裏掙得了一席之地。
不可貪慾，亦不可節慾。低慾望並不值得一邊倒地推崇，更多時候，它只是我們逃避的託詞。
所謂願你出走半生，歸來仍是少年，並不是因爲少年維持了低慾望，而是我們希望，跋涉過人生的山川河流，我們的眼裏仍然有青春的夢與光。
人生不容易，我當然知道。但千帆過盡不由人，惟願風起雲湧過後，我們彼此對望，不是躺平一片的小確喪，而是重整旗鼓的熱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