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上那隻高跟鞋

      這個城市他來過幾次,但從未到過這條街道,狹窄的人行道被粗大的鈴目樹佔着道。沿街舊而低矮的建築,依然有着生活的煙火,間隔一些高大的舊牆門,透過門縫看到的是比門面更荒涼的景象,令人瞬間有了時光倒流的感受,在一旁的她說也是第一次這樣仔細地看這街景,平時也難得走到這裏或未加註意。

      眼睛被一坐青磚老建築所接引,大門及臺階不是慣常正對着街道而是側轉着,拾級而上就有了在此坐一會的需要,倒不是因爲累,而是坐在上面有了俯視的感覺,看着路邊那些日常生活的人家,眼睛被過往的情景牽動着。

      這樣的街景結束時是一座與路一樣平坦的橋,她站在橋欄邊看着一棵樹,是從石駁岸上斜探出來的野樹,整體還是光禿禿的,仔細看有了新芽。關注這棵樹是因爲樹上有一隻高跟鞋。商標和鞋跟沒有絲毫的磨損,光潔度像是剛落上去的。現在穿在它裏面的不是女子白皙的腳踝,而是被一根樹枝叉着,顯得有些孤零,又有些像女子架着二郎腿用腳尖挑着鞋一副無聊的樣子。

      它距離橋欄杆有兩米開外,基本與人的視線持平。應該是落上去的,不可能是故意放上去的,因爲是夠不着的。

      俯身看橋下,無法探測水的深淺,不知另一隻所在。

       “這鞋子怎麼會在那裏的呢?”應該是兩人相同的疑問?

       “應該是男女發生爭執了,女的脫下一隻扔向男的,擦耳就落在了樹上。”她假設說。這是一種最具可能性的情景編排,當然是經不住往細裏分析的。

      想啊,一個女的即使在怒不可遏的情況下,也不至於會脫下鞋子扔向對方的,無法想象穿高跟鞋的女子裸着雙腳在大街上是什麼樣子!

      他覺得可以往美好的方面去想像:女士因爲生氣把鞋扔在了樹上,男士見狀脫下了自己的鞋也掛在了那樹上,這一舉動打動了她的芳心,倆人婚後有了孩子後,就把孩子的鞋子也掛到了那樹上。這樹就成了他們愛的象徵。

      問題是,現在這樹上僅有一隻,高跟鞋像彎曲的問號一樣得不到答案。       

      由於這隻鞋的特別,她說:“我們可以做一次‘腦洞君’,看各自能舉例說出多少個可能或假設,哪個更接近現實可能。”

      這橋也就十多米長,如果兩邊有高樓的話,往下扔東西是可以落到河岸兩邊的。只是橋兩邊沒有高樓,沒有產生拋物線或自由落體掉到樹上的條件,因而從高空拋下或從樓上扔下的可能性爲零。這裏還未考慮到——即使有高樓又有誰會把新的鞋子從窗口扔出呢?

      身旁有公交車駛過,這就有了另一種可能:公交車內,或許是爲了爭奪位置或因爲其他原因發生爭鬥了,“她”就用皮鞋甩向對方,對方避開了,而鞋卻像鳥一樣飛出窗口落到了樹上。這一假設,從高低角度上分析不成問題,問題是因爭鬥在公交車上扔鞋子的可能性與在路面上扔同樣不具有現實可能性的。

      那公交車拐彎消失了,收回的眼光爲一走近的麗人所吸引,因是一襲長裙而顯得飄然而至,除去那隻坤包外,手上是兩隻白色紙拎袋,看上去分量很輕,近看是HERMES幾個英文字母,麗人應該是從萬達商場過來的。這就爲那樹枝上的高跟鞋找到了另一個出處。

      會不會是主人逛商場看到了一雙喜歡的鞋子,雖說一個成熟的消費者不買無計劃東西,但遇到的是自己心儀已久的商品。經不住營業員的一再誇讚,說“她”今天的衣着就是配這雙鞋而來的,而鞋主人恰是“活在當下”的踐行者,買回的水果是挑選好的喫起的。當她用新包裝兜了換下的鞋子路過這橋時就有了“迎新棄舊”的舉動。扔的時候她還用眼看了一下週邊,邊扔邊說:“對不住啊,不是你不好,而是不適合我了,俗話說:‘己所不欲,勿施與人’,再見、再見”。

      但這也有問題呀,雖說沒有誰會光着腳去商場買鞋子,無論特地還是偶然買下新鞋,確有人會喜新厭舊,直接穿了新的不再脫下,但如果有心丟掉前面的,一般是會就近扔進廢紙籮裏或交給營業員的,當然也有的會帶回家中把它降一個檔次再穿。

      兩人正你一句他一句地說着,有撿垃圾的過來了,順眼也看到了樹上的高跟鞋,用手中的鐵鉤夠了一下就放棄了。

      爲了配合季節穿着,因爲款式和促銷價,她曾在奧特來斯買了雙鞋,僅就在當時試穿後再也沒有穿過,隨着時間竟沒有了買時的感覺。鞋子不是“通用產品”,屬於個體差異的“專用商品”,即使想送人都難。最後只有投入小區“綠皮箱”,但不像衣服類那樣放進去時有種接濟人的安心。於是就趁人不注意,打開鞋盒,正正規規地放在旁邊,像是擺地攤展示一樣,任人自取。

      這就有可能是撿拾垃圾的從綠皮箱邊或垃圾箱旁拿到了樹上那雙鞋,這可是雙新鞋,可惜是一雙女款高跟鞋,無論年齡或性別都是與之不相稱的,這樣想着,就有了分文不值的意識!走到橋邊時,把鞋子丟了出去,留下包裝盒塞到了垃圾袋中賣錢。

      這時的說話聲被頭頂上的轟鳴聲給蓋住了,她說這是距離這城市十多公里外的機場有航班在起降。他曾經對飛機上的衛生間髒物去向懷疑過,只是從沒與他人探討過,是因爲這種問題不值得一提。如果飛機衛生間的落水是直接排放的,哪汽車擋風玻璃上的點點滴滴是否就是就是來自空中?而這樹上的鞋會不會也同樣來自飛機,這想法一出來就被否定掉!——飛機上不需要一雙鞋了,開了窗門就扔下——是不可能的事!不要說飛行中的飛機不能打開門窗,哪怕是停在那裏也是不能隨便開啓窗門的,是有可能構成犯罪的。

      說到“犯罪”,這皮鞋會不會是有人作案後爲了銷燬罪證而丟棄?但河面那樣寬,如何就落到了樹枝上起着展示作用呢?再一,有誰會穿了高跟鞋去作案呢?

       “還有一種可能,鞋是被大風颳到那裏的。”但這樣的假定與“空穴來風”一樣不着邊際。

      現在倆人很想知道這皮鞋是如何在樹上的原因了,哪怕落在樹上的真實原因簡單到不值一提,那也就一笑了之。

      原路返回時,那鞋有了新的觀衆,路過的人自覺不自覺地會住腳看一眼,這有些像心理學家安排人在擡頭仰望天空測試一樣,今天這樹上的高跟鞋會不會是研究資本市場的在進行“羊羣效應”或“從衆心理”金融學的測試?

      晚間,他在刷手機時,翻看了一下當天拍攝的圖片,放大後的圖像就有了新的發現,分明是有一隻蝴蝶歇在鞋面上的,也就是說這鞋是有翅膀的,只是這隻蝴蝶已經幻化成蝴蝶結了,成了鞋子的裝飾和點綴。

      他不由得想起了曾經的歌詞: “我和你纏纏綿綿翩翩飛,飛越這紅塵永相隨”,只是這蝴蝶結究竟鎖的是怎樣一個夢?那另外一隻蝴蝶爲何沒有“永相隨”哩?


      作者:毛正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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