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節假日已過，在農村還有節日的餘慶氣氛。
這是一個新農村示範村，喜歡不斷髮掘新景點的我們，在此瀏覽了一下。這時已到了中午，餐飲店和農家樂還未正常經營，終於問到了一家，說是可以讓搓麻將的女兒趕過來做菜。看着冷清的竈臺，即使她女兒在家，也難以想像能做出飯菜的樣子。於是就在村子裏轉悠找尋小店，問到了一家，門雖開着，卻不見看店的，房屋深處，有老人咳嗽的聲音傳出。靠牆的貨架上倒是有方便麪，手摸上去有浮塵的感覺。剛過完年,加上還未到十分餓的時候，口味的預期是可口的飯菜，因此對那方便麪沒有胃口。
過了這個村之後，不要說有飯店，連小店都沒有了，肚子開始咕咕地提意見了，帶的零食全喫光也不濟事，就有些後悔剛纔沒有買那方便麪。
於是就導航搜尋最近的街鎮。
也就十多分鐘就到了，但已經過了喫飯時間，街上的小喫店、小飯店半開半掩的樣子，讓你沒有信心去打擾，像樣些的飯店，估計廚師傅正在午休，不可能爲了你這小生意而動鍋竈。這時的眼光落到了一家食品店上，進門後，各色喫食令人眼睛一亮，頓時有了許多選擇。
拿起這個，放下那個，反倒難以選定，最終覺得還是方便麪有湯有水，更接近腸胃的需求，這是因爲欠缺的是一頓午飯，而不是對零食饞嘴。
選定後，看到結帳處有人圍着，等了一會，結帳處依然有人，走近一看，櫃檯外的兩人與裏面的兩人正在用撲克牌比大小，來輸贏。這是農村空閒時的消遣習慣，平時應該不會這樣的。
櫃檯裏外都是一對男女，隨着說話的口氣和內容，櫃檯裏面的應該是夫妻倆，站在外面的一男一女是湊數的。旁邊還站着一位小年輕，她不參加輸贏，照看着店堂，關注着顧客挑選商品，應該是店裏用的營業員。
說他們在來輸贏，是因爲檯面上有花花綠綠的紙幣，面額都是百元以下的。看到這些簇新的紙幣，讓人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現在已是很少用到現金了，百元的不時還能看到，百元以下的紙幣已是難得。應該是店家爲了找零，或者是年頭上爲上門說好話取吉兆的說唱人準備的。
隨着輸贏，那些紙幣一會到這邊，一會又到了另一人手邊。由於輸贏只需比牌的大小，無需動腦子，因此手在忙着，並不影響嘴巴應對別的內容。
男店主看到我們拿着方便麪過來，便把牌合在檯面上，問是否需要衝泡，這正是我們需要的，他就招呼那營業員幫忙泡麪。然後拿起牌，嘴裏依然應和着我們的需求，並讓我們坐下歇歇。對我們這樣的過路客，小生意，店家能這樣和氣，令人有了輕鬆的感覺。由於泡麪沖水後需要等待一會，我們就有了搭嘴說話的興致。
“啊哈，都難得看到這樣的‘花紙頭’了。”於是，就由這“花紙頭”說了開去。
先是說到一個古老行當的逐漸消失。由於支付方式的變化，很少用到現金了，“扒手”的技能已無從施展，而小偷也再難從人們家中盜得現金。這也是盜竊犯罪逐年減少的原因之一吧。
對應着偷盜是“拾金不昧”，現如今，也難得聽到有人拾到鈔票歸還失主的好人好事了，因此這句成語也很少用的上了，而那“我在馬路旁拾到一分錢，交給人民警察叔叔”的歌詞，似乎也不再合時宜了。
接着由現金流通減少，支付方式的變化，說到的了虛擬貨幣上，有說虛擬貨幣不是真實的貨幣，也有說虛擬貨幣已經事實上存在了，比如支付寶和微信支付，只要不是用現金支付的，都可以稱之爲“虛擬貨幣”或者是“數字貨幣”，還有的說由國家主導虛擬貨幣支付方式是遲早的事，到那時有可能不再有現金了。於是大家圍繞着有朝一日，貨物買賣、生意往來都將通過網絡或者是由虛擬貨幣結算議論開來，想象着這將會影響到多少人或事。
由於檯面上就是現金，大家就開始提前懷念起現在尚能摸得着、看得見的現金來了，店主女說：“要不現在就到銀行調換一些各種面額的鈔票存放起來，過了幾百年，說不定就成文物了。”也就是說，今天我們手頭的鈔票就是將來的文物，大家附和着笑了起來。
說到對紙質鈔票的感受，站在櫃外面的女子說起了她老姨的事，老姨平時靠種菜賣，一輩子未見過大鈔票，自從通行用手機支付後，煩惱死了！沒有辦法，菜還得賣，只得借用旁人的微信收款，然後由那人取了現金給她，不過這樣也有好處，省了每天準備零錢找零。老姨她從不到銀行存錢，覺得那樣費事，也沒有自己保管踏實。一輩子下來，積聚了很多紙幣，用牛皮筋扎着，沒有哪張的角落是皺的，也沒有哪張是豎頭顛倒或正反不一。
說到這裏，邊上的男的停了手中的牌，說道：“我還聽說有人爲了時刻感受到金錢的存在，特意到銀行換了全新的百元大鈔，塞在枕頭裏面充當填充物，每晚枕着它，聞着鈔票的油印味入睡。”
那女的對他插嘴有些不爽，說沒有這樣的事的，那是說說的，是編造的。我的同行人說，舊時爲了感受金錢的存在或驗證真假，用牙咬銀元、聽銀元的聲響，這倒是有的。
女的又接上了先前的話頭。
“你們知道我老姨在閉眼前提出什麼要求？”未待他人解答，當然也沒有人會猜着的。說是她老姨在臨終前，竟提出要感受一下整疊的萬元鈔票，子女們這時才意識到：是啊，想起來老孃真還從來沒有經手過整疊的百元鈔票過哪！
爲了滿足這一要求，子女們特地到銀行取了成捆的萬元鈔票，整整有十萬元，全是簇嶄新的。爲了讓她好好感受，剪開了紮帶，分攤在她面前，但見她顫抖着手，撫摸着、放到鼻前嗅着，最後竟落下了淚水，大家以爲這是滿足或激動所致，最後才弄明白是因疑心而引起的傷心，她懷疑這些簇新的鈔票都是假的，說聞起來與她往昔積存的鈔票味道不一樣。
這就說到了假幣上，大家異口同聲地認可，如果不再有現金流通，假幣也隨之會消失，這可是好事！
接下來依然圍繞着如果不再有現金的情形議論着。就有人想到，沒有了現金，這對減少細菌和病毒的傳播有着莫大的好處。鈔票對於每個人是少不得的，同時它又是世上最髒的東西。
回想起來，在沒有點鈔機之前，銀行是把點鈔技能作爲崗位考覈內容的，同時在清點時，每天口、眼、鼻要沾染多少細菌？自從有了點鈔機，銀行的櫃麪人員點鈔功夫也隨之“失能”；如果沒有了現金流通，點鈔機和自動存取款機生產廠家也將隨之關門歇業，而每個人的錢包和皮夾子也沒有了用場，與此同時，造幣廠也隨之將會停產，減少了因流通、運輸、儲存的成本開支，更不要說能節約多少制幣原材料了。
順着沒有現金的情形，店主女說：“如果那樣，那些在街邊或廣場上的行爲藝術表演者，還有演奏樂器的，以及嘴裏說着“行行好”，伸手乞討的也就沒了收入。這時有人說，現在有的寺廟已經在功德箱旁放置了有支付掃描功能的機器，施主不用擔憂沒帶現金，可以通過手機支付香火錢和捐款，這樣還可以避免現場因付多付少而帶來的尷尬。
這樣你一言，我一語，這方面的內容越說越多，他們來輸贏的是四個人，加上我等三人，正應了“七嘴八舌”的說法。
剛纔那位說“用現金充當枕頭填充物”的，有可能是對剛纔被人說“那是不可能的事”有些不悅，只聽他現在說：“沒有了現金，這對減少甚至杜絕行賄受賄違法犯罪有好處，不再會有人用蛇皮袋、箱子送現金的事發生了，至於有人想用轉賬方式，那樣的話，簡直是在自投羅網。”這幾句話，顯得既有宏觀角度又有深度，而且把別人想借題發揮的機會都給說沒了。
總起來說，大家對沒有了現金流通，較爲正面地預設一些可能發生的情形，問題是任何事情都不是絕對的，轉折用詞是永遠有地方可以使用的，對於還未到來、或者說還未完全到來的虛擬支付結算時代——“此情可待”，倒是那網絡詐騙隨着網絡結算如影隨形，異軍突起，且大有方興未艾之勢。如果說假幣令人怨恨，但從程度上和絕對數量上相較網絡詐騙則屬於小巫見大巫！因爲假幣而上當，還可以回憶起某一個人，心中有目標地忿恨他，甚至可以追索，只是那網絡詐騙，既看不見，又摸不着，且手段不斷翻新，令人防不勝防！
話說到了這個份上，就有些扯遠了，店家男把話題拉了回來，說：“真的，如果今後實行虛擬貨幣之類，不再用現金，再多的財富，那也不過是個數字，甚至連存單都不再會有了，一定程度上弱化了對擁有金錢的存在感。”
至此，彷彿這樣的話題已經說的差不多了，其間，我們喫着方便麪，與他們像多年的熟人一樣談論着，說笑着，這面喫的是有滋有味。
沖泡方便麪時，有一種對食物鮮美的期待，但在喫完後，那一次性包裝就顯得難以入眼，正不知如何丟棄，還是那男店主說：“就放在那裏，沒關係，我們來收拾。”都說生意人是“無商不奸”，這夫妻倆倒是面善心和，善解人意。
面喫完了，該趕路了，再捱時間，晚飯時間又要受影響了，臨走，趁着還在年頭上，免不了表示感謝和送上祝福，開店人要的是生意興隆，同時祝願他們的子女在校能“玉堂金馬登高第”。店主女聽後說：“還說唸書哪，早知我們倆現在也就是開個食品店，有小學文化就可以了，念那麼多書有啥用？”站在櫃外的女的轉臉告訴我們，她們是高中同學，他夫妻倆可都是本科畢業。
我的同行說：“現在的文憑猶如手機，人人有手機不稀奇，沒有卻會讓人奇怪。”
其實大家心裏都知道：不要文憑的話也就是說說的，父母或自己在求學時，是無法確定踏上社會後的前途和謀生之道的，這猶如人是不能拎了自己的頭髮離開地球一樣，是不現實的。
這邊還在說着，那營業員領了顧客過來結賬，由於所購東西多，輸贏只得停了手，有人說就此歇手吧，於是開始理牌。完後，開始說到各自輸贏情況，說是一下午下來，也就是二、三百元來去。開店的夫妻倆作爲一個主體，輸贏不大，應該是站在外面的男的輸給了另一女的。或許是受年頭上過節氣氛的影響，尋找樂子是主要的，大家對贏輸顯得無所謂。
事後我們想，夫妻倆反正守着店堂，有人來陪同打發時間就好，只是在剛纔的輸贏中，曾看到從結賬機抽屜裏拿過鈔票，這應該是有數的吧，不然的話，盤點起來，就有差異了。有了差異，如果對不起來，會責怪誰呢？而那營業員如果聽說有短少，又會怎麼想呢？大家覺得作爲老闆在營業員面前來輸贏總不是好事，雖然是“小來來”，但經常“小來來”不過癮了，覺得輸贏較之開店賺錢來的快，就有可能“大來來”，通着那收款機，最終結果又會是怎樣的呢？
回到車上後，我們對剛纔的話題意猶未盡，想着貨幣的起源，原始社會時“以物易物”，後來用貝殼類替代價值，再後來鑄錢或用金銀代表財富，隨着人類的進步，爲了攜帶方便，產生了紙幣，今天的社會又有了網絡支付，現金幾乎用不上了，如果哪天真的不再有現金流通了，那些喜歡來輸贏的人怎麼辦？當然，是可以採用記賬的方式，事後結算，只是這樣“小來來”不要緊，如果是“大來來”，這就像剛纔行賄受賄的說法一樣，通過網絡或數字支付，不也留下了違法犯罪的依據了麼？同樣會成爲“呈堂證供”的。當然，如果真想過輸贏的癮，還是有辦法避免風險的，那就是直接用物品兌現，各種商品，可以按需所取，比如餓了的人，可以像今天的我們一樣，來上一碗方便麪，而真的如果這樣操作，這不又回到了“以物易物”的原始社會了嗎？這不是另一種形式的“走向反面”麼？如果這樣也不行，那也有好處，沒有了現金，也許賭博這一行就給杜絕了。
作者:毛正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