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曉林:寫作,疏肝理氣

寫小文章已經兩三年的光景了,依然停留在文體不詳和體裁不明的胡言亂語裏。也實在是慚愧,上學時期都幹嘛去了,哪怕認真念幾天初中也不至於分不清自己到底寫的是些什麼東西,偶爾也去投稿,當主編老師問道你寫的是什麼時?起先我的回答是詩,因爲剛開始實在是寫不長,最後明白我寫的不是詩,是作文,用來疏肝理氣的小作文。

三十年走的每一步,路過的每一個村莊和眼神便是我筆下的全部內容,寫作成了我深夜裏的消遣,我給自己起了個筆名叫墨染,這個名字源於一位物理老師。

初中時我梳着三七分的齊肩披髮,只要低頭就全部遮住了臉,這位物理老師說我不是來上課的,是來垂簾聽政的,又加之那時候比較缺水校服也經常是髒漬斑斑,他還着重強調我像是被墨汁染過了的一口大鐘,腦袋敲上去是“噹噹噹”的聲音,我挺喜歡“墨染”一詞,我也記住了那位物理老師。

我不是一動不動的大鐘,我在寫情書,我幫着全校的男生追女孩,那是我最早知道我有這方面的天賦,那個年代所有的愛慕都得一字字的寫,不得不說我這個人從小挺義氣的,爲了我的那把子兄弟們不惜翻爛圖書館裏所有納蘭性德和倉央嘉措的書,寫信、回信、分手信,忙到我連一篇像樣的作文都沒有認真給語文老師交過。

除了那位物理老師,我叫不上任何一個老師的名字來,這也給我畢業以後沒時間寫作打下了堅實的基礎。從跨出校門那天起我就沒有握過筆,現在也是一樣不會寫字,還好我生在了一個適合我的年代,手機和電腦只要會拼音就能下筆如有神。

我經常跟自己的愛人講起,他撿了一個大便宜,如果不是以前的那些事我根本不知道珍惜現在的生活。也激發不出我的寫作熱情。

人啊!總得拿一些事發泄心情,起初我想用自己的文字感動他,後來我用文字記錄着家裏的每一分收支,沒有愛了放屁都是吵架的理由,亂花錢只是他看你不順眼的由頭,賬做地在精細也抵不過人家一眼都不看就說你貼補了孃家。

那個時候我一個月可以掙到兩三萬,身上的現金支配權卻從來沒超過五百塊,有一年夏天我在一件28塊錢和32塊錢的T恤前猶豫,到底要買哪一件呢?28塊錢的是半袖,正好夏日穿,32塊錢的是七分袖,入秋了還能穿。我買了七分袖那件,衣服沒有穿到秋天就被壞掉了。家和萬事興,心情不好的時候車禍都要找上門來,那晚實在太黑,那個司機把撞了好幾米遠,我看不見自己的血,我也沒感覺到疼,和心裏的創傷比此時的車禍更像是一場雪中送炭。

司機是個好人,一把把我抱回到他的副駕駛上,這是久別了的擁抱,那個胸膛裏有着急的心跳,他一手開車、一手摁着我流血的腦袋,嘴裏一直說着“沒事吧,沒事吧........”。去到醫院他繳費的間隙我逃跑了,看慣了冷眼和嫌棄,突然之間被一個陌生人這麼關切,我感動的一塌糊塗,我不想給對方找麻煩。

我的右眼眉尾處有很長的一道疤,是那個時候留下的,血一直流,從臉上流到了脖子裏,再從脖子流到胸上,厚厚的海綿胸罩吸水性很好,一直兜着那些血在我的心口,讓我裏裏外外都是那麼不堪。流着血,我又記了筆賬,晚上打車費12塊錢。賬本上,一筆筆記錄都是這些年的心酸,一頁頁的翻、一行行的看,我這麼卑微的活着又感動了誰,人家除了回家定時要錢又什麼時候露過面,我想要一個家,我怕了那句“滾”,可是這也是別人得寸進尺的理由。

現在我依然保留着那個賬本,什麼時候沒有好的故事可寫了,就翻開看看,一行行的過往總能刺激到我的神經,然後再看看和現在愛人的聊天記錄,生活過得有了對比,故事也便寫的有了幾分看頭。

有很長一段時間我沒寫出好文章來,與賬本的回憶已經見底有關,寫作我太業餘,甚至連個愛好都算不上,陰霾一排,靈感也瞬間枯竭。偶爾閒下來還是想寫寫東西,於是開始挖掘家裏的那些人和事,童年就成了筆下最多的話題。

三十年前的一個深夜,父親在工作單位不明不白突然離世。他的身上隨處可見被捆綁後的淤青,派出所的那羣人一口咬定是雨天電線短路造成的,母親什麼話都沒說,依着他們把父親安葬了,從此以後那個廠,那個廠長,那些和父親曾經一起的同事們都成了我的仇敵。我忘不掉父親去世前一晚和母親說的話:“我不想幹了,咱是一個下夜的,偷廠裏設備的都是領導們的親戚,遲遲早早咱得惹上麻煩”,那是一九九一年,那個年代鄧爺爺說"讓中國一小部分人先富起來”。

我們是外地搬來那個地方的,父親是個勤快人,想早一天讓家裏有收入纔有了這份工作,我有時候在想幸虧爸爸去世了,要不然他估計就會坐牢,最先妥協的是我的母親,他說“你爸爸一身正氣,這樣走了起碼保留了清白”。父親去世改變了我的性格,我原是他掌心上的公主,他的大手撤走以後我直接摔在了地上,母親有一點點重男輕女,這不怪母親,他希望有人替這個家獨當一面,我和姐姐肯定是辦不到的,所以她在哥哥身上投資稍微多一些。

從小我就渴望被重視,想有依靠,想有溫暖的家,情感的飢寒交迫讓我在見到前夫沒幾天就嫁給了他。我不怪他不珍惜我,是我太沒見過世面,包括現在也是一樣,但凡有人對我有一點點的好,我就感動的受不了,我嘴笨,內心也怯懦,喜歡把感恩都寫下來。

慢慢地我理解了這個世界,螞蟻的命就該被踩,要不然如何構成生物鏈呢。我想過要當一頭雄獅,隨便可以喫人的那種,父親的那些舊事激勵過我,這信念挺好,讓我在很長一段時間只知道掙錢,事實是這卑諾的性格根本不適合,市場講究心不狠站不穩,我不是那塊料。

我的文章成了自己內心世界的獨白,自己是什麼樣的人暴露無遺,我記錄自己的童年,寫這些年的遭遇,其實都不值一提。如果說它讓我收穫了什麼,那大概寫作的習慣,把心思說給自己聽,疏肝理氣不惹旁人,不得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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