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一外甥來跟我們團聚的時候我才告訴他，欠他一頓飯的事我仍記得，並對他說等形勢再好些我會打電話給他，只是不知聰明如外甥有沒有聽懂我的話外音，其實我希望等這次疫情真正結束以後再請他。想想也真慚愧，好像在八年前了吧，爲了鼓勵外甥考到駕照我向他作了這個承諾，只要順利考完所有科目一定請他喫頓飯。沒想到外甥的駕齡起碼六年以上了，我的承諾卻還沒有兌現，why？我也說不清。
疫情方始，曾在醫院得晤外甥，姐姐攜他一起去看望母親的時候正好我也在。我在醫院樓下抽完煙上來，纔行至病房門口便聽見姐姐在跟護工說話，真是不想見她，每次聽她說話都會讓我覺得不適，有錢怎麼了，就應該當自己是我們的行政長官？姐姐不管跟誰說話總覺自己高人一等，睥睨我們的感覺簡直比敵人放來的冷箭更具殺傷力，坦白地說，在我心裏不當她姐姐已經好多年。
確因聽見病房裏傳來外甥的聲音才使我覺得不能轉身就走，真想見一見他，許久不見是不是更man了些？面貌有沒有長得更開化些？談吐水平是不是提高了。。。。。。他是我唯一的外甥，打小我就暗暗喜歡他，可外甥卻只記得我對他兇，常常踢他屁股。
病房的門敞開着，所以還不曾邁進腳步我已看見一團身影佇立媽咪窗前，口口聲聲叫着外婆，卻因我的視線逆光，所以並不能十分看清外甥的臉。於是繼續往病房裏走，一邊走一邊默默掐時，想試試外甥經過多久才能發現我的到來，並親切地叫我一聲舅舅。
病房安靜，所以我的腳步聲還是被外甥聽到了，也就立刻聽見他稱呼我，甕聲甕氣，一如往常。
但我還是馬上聽出了不對，聲音雖相似而氣場卻不同，較之外甥平常的發音實在予我詭異之感。於是我趕緊聚集目光將視線向他臉上投去。怪怪，看了嚇我一跳，着着實實，讓我心率加快：出現在我面前的外甥立刻教我覺得自己彷彿不在蘇州。我擦，這臭小子居然戴着防毒面具！外甥見到我驚悚表情卻馬上對我嘻嘻哈哈起來，雖隔着面具我也能看清他的模樣，一臉調皮。
我當然不能讓他看出自己被嚇到了，所以立刻使自己的情緒得到控制，糾正語速，親和地對外甥說了聲“你來啦？”
問了問外甥最近在忙些什麼，事業肇啓遇到過什麼困難，最大的訂單多少金額，辦公場所租在何處。。。。。。始知戴在外甥臉上的防毒面具原產於俄羅斯，純進口。五一這天聚餐外甥洋洋得意地告訴我，疫情期間他往日本倒賣了一批這種面具，數千個之多，但我卻沒問他利潤幾何，外甥也是不提。
是二弟先看見外甥的眼鏡不對，於是問他爲什麼這副眼鏡看上去很特別。小子先是哂然而笑，很快就又示我們得意之色。於是才知這副眼鏡的金屬架斷過了，外甥卻不捨得扔，所以找來焊槍使它恢復功能，然而在焊接過程中卻不得不因爲自己水平不夠而降低要求，於是這副眼鏡的腳便比原來短了幾毫米，雖仍可以固於鼻樑，卻使耳朵有點難以招架。姐姐聽到這裏於是立刻問外甥爲什麼不買副新的。外甥又對我們笑了起來，縮頸伸舌地告訴我們，眼鏡雖low，卻還可以付諸利用。於是又聽姐姐問他，二三十年來所攢的壓歲錢爲什麼分文未動。外甥笑而不答。
二弟又有新發現，馬上告訴我們，他發現外甥的板寸頭剃的有點怪異。於是所有的目光立刻集中於外甥的腦袋，果然隱隱若狗啃的樣子。於是馬上聽見外甥驕傲地告訴我們，這個頭是他自己剃的，照着鏡子。他從網上買到了適合的工具，好像才一百多。
答應外甥請他喫飯，由衷之極，真的很期待自己儘快落實。但我卻不想告訴他，這頓飯除了表揚之外還有些別的意思。
2020.05.12.蘇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