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代性的三種動力機制

作爲社會學家,安東尼·吉登斯在《現代性的後果》中主要從制度方面來講述現代性的特徵,同時具有很強的綜合性。

他將現代性的動力機制概括爲三個方面:

1、時間從空間中分離出來

前現代的社會,時間與空間是緊密關聯的,各種事件和計時只和特定區域有關。不同的地區有不同的歷法,傳統敘事也都各不相同。實際上,這就是人口流動性較低的狀態,許多人終其一生可能就待在一個地方。另外,前現代的時間是模糊的,社會的運轉不需要精確的時刻表,大多數現代人難以忍受的「遲到」在前現代並不是一個問題。

隨着資本主義的發展,大規模的協作需要更精確的時間;而 18 世紀後半期,機械鐘的發明與推廣,也讓其在技術上得以實現。日益擴大的市場則讓人與物跨越更遠的距離,時間也就此從特定空間中分離出來,成爲一個國家乃至全世界所共用的系統。這一時-空轉換最終在 20 世紀得以完成,其標誌就是全球統一的標準化日曆。

人、物、信息越來越便捷的流動讓時間與空間分離得越徹底,在當下,我們可以明顯感受到全球絕大多數地方都在同步發展。這時再回看歐洲將蒸汽機商用、美國建國之時,中國仍沉浸在乾隆盛世中的對比,便能真切體會到時間的變幻。

這種「時間虛化」在很大程度上也是「空間虛化」的前提,空間(space)逐漸從地點(place)分離出來。列車時刻表正是這一變化的典型產物,抽象的時間與抽象的地點關聯起來,成爲一種標準。如今的互聯網更是如此,我們甚至可以直接進入一種完全虛擬的空間。

時-空分離可以看作是現代社會的基礎,它使得吉登斯所謂的「脫域」得以實現,同時爲現代生活提供了更廣泛的連接,並且建構了人類整體性的歷史。

2、脫域(disembedding)

「脫域」這個術語是吉登斯對現代社會關係變化的高度概括:社會關係從地域性的互動中脫離出來,跨越無限的時空進行重構。

他提到了兩種典型的脫域機制:象徵標誌(symbolic tokens)與專家系統(expert system)。

象徵標誌,即某種傳遞信息的媒介,是高度抽象化的,與特定場景下的人與團體關係不大。典型的例子便是貨幣,它使得社會中各種各樣的東西,無論是實物、勞動力,還是創意、思想,都可以抽象成一個數字,以便進行便捷的交易。除此之外,還包括普遍的法律、標準化的合同等等,其背後都體現了一種更廣泛的連接。

專家系統我們就比較好理解,即由技術成就和專業隊伍所組成的體系。映射到實體,如醫院、學校、交通等,我們接觸專家系統,往往得通過具體的代理人,如醫生、教師等,但我們並不是信賴某個具體的人,而是背後的一整套抽象知識體系。這與韋伯所說的「世界的除魅」類似,這些抽象體系的細節我們並不完全清楚,但理性與科學的深入人心讓我們對其的信任得以建立。

任何一種脫域,其成立的前提都有賴於信任機制,這也是非常現代的產物。吉登斯對其有較爲深入的剖析,這一點之後再說。

3、反思性(reflexivity)

反思性,也常翻譯成自反性、反身性。在社會學的意義上,即社會實踐不斷地受到關於這些實踐本身的新認識的檢驗和改造,從而在結構上不斷改變着自己的特徵。其實可簡要概括爲認知與行爲的不斷互動、改變。

在宏觀層面上,社會學本身便處於這樣一種反思性的變化中。如之前我們討論過的社會分層理論,與很多人想要實現階層躍遷,就有密切的關聯。在個人層面上也是如此,比較典型的是心理學理論。

這些都建立在現代理性之上。懷疑與批判,拉開了啓蒙的序幕,也讓舊有的信仰崩潰。在反思性的影響下,知識已不再是確定之物,我們的認知與所處的環境一直處在變化之中。這一方面給我們的社會與生活帶來了活力,另一方面也讓我們難以把握這個世界,從而喪失前現代社會的穩定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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