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国的海滩是金色的，海风带着优质海盐的味道吹过海滩边的每一棵椰子树、埋在沙坑里的沙滩排球，还有沙滩上烤章鱼小丸子的少年。
一
泰国甲米好像永远是夏天。在北京抗了连续一周的雾霾阴冷天气后，刘宇再见到海天分明的景色时几乎热泪盈眶。
甲米是位于泰国南部的一个岛屿，周围三十余个离岛，标准的热带风情。来这儿之前刘宇详细查了地图和行车路线，却没料到因为大巴临时改了方向，他辗转了一整天，傍晚时才到达节目组预定的酒店，办理了入住又收拾行李，刘宇整个人脑子宕机，顾不得欣赏窗外的大海沙滩，累得趴在了酒店的地板上。
《hi bro》节目组是在一周前找上刘宇的。作为国内新兴的综艺巨头之一，《hi bro》被亲切地称为《令人头疼的offer》，表现形式为嘉宾随机前往一位好兄弟工作的地方并完成任务，因为节目组大胆到全程随机——从bro的选取到任务的出现都充满了不确定，所以总是有各种奇奇怪怪的情况，却歪打正着地被观众喜闻乐见，属于同期最火的综艺之一。
刘宇被邀请是因为当初在《创造营》积累的各国人脉，节目组暗示他可以为他搞定所有的机票和签证，用导演的话来讲“干票大的”。恰好刘宇最近不忙，欣然接受了邀请。
这一季《hi bro》采取中外互动式，翻译和导游一个不落，还有一位隐藏嘉宾——据说是一位外国友人，刘宇好奇地打听过，奈何导演组上上下下不肯透露一点风声，此事只能不了了之。
刘宇选了泰国，并前往泰国甲米——原因不言而喻。自所有团队活动结束后，小九回泰国，他们两个也有一段时间没见了。虽然私下的语音视频联系没有少，却总还是差了点感觉。
刘宇用了一周搞清了小九所有的行程和他现在所在的位置。小九正在甲米忙着拍最后一场戏，三天后将会有另一个节目的拍摄——可惜公司不肯透露是什么拍摄，刘宇只能把二人见面的时间压缩到三天。
三天，刘宇仰面躺在地板上，对着备忘录一头雾水。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做这三天的计划，甚至对能不能顺利见到小九这件事充满了不确定。
——不是没有这先例，第一季《hi bro》中就有一位嘉宾的bro因工作实在脱不开身，嘉宾只能在片场帮了一周的忙。这番情景已经成为综艺之神名场面之一。
“先去海滩……”刘宇念叨着打字。
经验之谈，泰剧在甲米的拍摄离不开海滩，甲米海滩数一数二，拍下来的每一帧都是可以做壁纸的程度。
“再去集市看看……”
甲米的集市很有名，也很热闹，单纯去逛逛也不吃亏。
“然后城市周围要不要去……”
城市周围有很多餐馆，中餐西餐泰餐都有，还有各种小吃街和自助餐馆。小九在拍戏间隙一定会去吃饭的。
“再去……”
来自甲米的海风柔柔地吹过刘海，海风带着优质海盐的气味。刘宇想着小九可能出现的各个地方，耳畔似乎都是他的呼吸。
“我明天必找到高卿尘！”
刘宇敲出最后一行字，一个没拿稳，手机啪地掉到脸上。
二
“阿嚏！”
高卿尘走在酒店走廊里，冷不防打了个喷嚏。
别是感冒了。他揉了揉鼻尖。
最后一场戏拍完已经是傍晚，导演格外开恩他们可以公费游玩一晚上，高卿尘婉拒了大家的邀请，迅速投入另一个节目录制——倒也不算正式投入，他的机票是三天后的，他可以在甲米再玩三天。
剧组的酒店已经退了，新节目的车带他到了另一个酒店暂住。新酒店靠海，从窗子就可以看到最近的沙滩全貌。当然这儿的海风也不小，傍晚的风凉凉的，高卿尘裹紧了外套，加快脚步走向自己的房间。
熟悉他的朋友都说他在中国之旅后进步了很多，中文的巨大进步不必说，整个人都变得博学了起来——这还要感谢选秀和活动期间刘宇对他的疯狂文化输出，回国后的一段时间，高卿尘一想到刘宇的脸，就迅速有各种唐诗宋词历史歌赋填满脑袋。
他和刘宇还保持着双向联系。聊天内容不外乎“我把开口说泰语那本书背完了”和“我今天教了大家一首新的唐诗叫民农（悯农）”，跟刘宇聊天总是高卿尘一天里最放松的时候，刘宇温柔的声线简直恰到好处，高卿尘常常开着视频通话慢慢睡去，第二天手机上收到一条刘宇发来的鼾声语音。
他很享受和刘宇相处的时光，二人哪怕隔着一个国家也乐此不疲。
高卿尘回房间，大致收拾了行李，把机票小心收好。时间不早了，他打算出门找前台换些甲米纪念品随身带着。
酒店很大，走廊装饰得很有热带风情。现在所有拍摄都已经结束，高卿尘不急着去前台，他在走廊里随意逛着，想着三天后的拍摄，以及未来三天甲米的沙滩。
从走廊尽头的转角处走过就是前台，前台有甲米的纪念品和泰国风格的饰品，高卿尘从转角处走过，背后忽然传来一句腔调奇怪的泰语——
“萨瓦迪卡——你叫什么名字（泰语）——”
三
“萨瓦迪卡——你叫什么名字（泰语）——”
刘宇本想去前台拿个毛巾，却在走廊内几步外撞上了他的意外收获——他盘算了一晚上怎么偶遇的小九就在他面前慢慢地溜达着，抚在瓷砖墙上的手指和他记忆中的手一般无二。
他倒也不是故意拖着不出声，实在是记性差，当初学的那几句怪模怪样的泰语差不多忘得一干二净，跟着小九走了半个走廊也说不出一句纯正的泰语，最后只能忆着他们第一次见面时说的话，勉强憋出一句问候——
事实证明他那本《零基础学泰语》教的泰语语音实在是太塑料了。
高卿尘呆在原地，一只手还插在裤兜里，另一只手还按在墙上。他保持着下半身向前走的姿势僵硬地回头，脸上的表情成功组成了难以置信四个大字，他眨眨眼，恰好对上刘宇笑意满满的眼睛。
刘宇的笑永远是缓慢温和的，见他转过头来，眉毛慢慢一挑一落，向他摇了摇手——
在海花岛海盐味的酒店里，刘宇也是这样操着一口别扭的泰语略带羞涩地向他挥手，也是说着“你叫什么名字”这句话。
他当时本着多交朋友的想法去刘宇房间聊天，意外发现刘宇的泰语书。刘宇慢慢地给他读书上的字，聊了几次后他简直被这样奇怪腔调的泰语洗脑。可惜回泰国后，再没听过这样的泰语了。
回忆和现实的画面几乎一模一样，海花岛初识和几年后重逢的场景惊人地重合，他们两个面对面站着，连海风都变得小心翼翼。
高卿尘本能地后退一步，刘宇主动走上前，轻轻戳了戳他的脸。
熟悉的触感，刘宇想，小九瘦了。
四
重逢的场面不必再赘述，刘宇被亢奋的小九拉着玩到深夜又在第二天一早被塞了满怀的泰国大餐，这些都是后话了。
再次见面后的小九似乎有些羞涩，但很快比从前还活泼，第二天一大早来敲刘宇的门，执意扯着刘宇在两人的房间进进出出，汉语英语夹杂着不停往外冒。刘宇好气又好笑地看着小九用泰国纪念品把他的屋子填满，也插不进话，又不太想拦着他，只能在一边笑着观望，间或伸腿绊他一下，满足地听着小九“哎呀”的喊声。
小九还是那样热情快乐，笑起来眉眼弯弯格外招人喜欢。刘宇看准机会，一把拉住小九的手腕，硬把他整个人扯到了面前。
“stop！”刘宇一把按住小九，“冷静、冷静。”
《hi bro》已经开拍了，摄像机就在刘宇不远处。刘宇耐心地解释了他们在录节目，简单介绍了节目内容，小九似懂非懂地点头，最后从刘宇冗长的话中总结出了中心思想——
“……玩？”
“对。”刘宇果断地肯定了他的理解。
甲米的旅游业在整个泰国都数一数二，充满热带气息的海滩、泰国风情的景色以及当地热情的原住民吸引着不同国家的人。
泰国的海滩是金色的，海风带着优质海盐的味道，吹过海滩边的每一棵椰子树、埋在沙坑里的沙滩排球，还有沙滩上烤章鱼小丸子的少年。
五
刘宇稀罕地看着小九倒腾着的章鱼小丸子，小九边烤着边往他嘴里送，入口微甜，他乐得清闲地坐在旁边翘二郎腿赏景。
烤小丸子的炉子是高卿尘从副导演手里要来的。他们的剧需要炉子做装点，拍摄完成后一群人孩子心性地玩炉子，竟然真的做出了小零食来。
章鱼小丸子大大提高了度假的质量，刘宇对自己来找小九的这个决定做出了极高的评价。他跟小九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进来大家的生活，还临时与韦语节连了线——在另一档节目上班的韦语节表示十分焦灼，二人在屏幕这边给他直播了一场凡尔赛假期并迅速挂掉。胡闹过后相视一笑，海风变得暖暖的。
刘宇之前的计划被小九完全否决。小九带他去了集市和美食街，用着一口磕磕绊绊的汉语，像当初刘宇讲解中国一样，把整个甲米铺展在他面前。
刘宇很享受这样的交流，毫无疑问他和小九是不同的，不同国家的典型文化造就了两个性格观念都不同的人。但他和小九意外地合拍，二人交流中，不同文化互联互通，中泰的典型思想得以慢慢融合——这也是他最初追求国际化男团的意义。
节目组很会拍，快镜头拉上，画面一帧一帧迅速转换，把二人游玩的所有场景囊括进去，成品像个旅游vlog。他们从美食街走到集市，从集市走到海滩、沿途有靠海的桥和成片的树林、树林中有游客搭起的帐篷和绑在树上的吊床——刘宇在小九的怂恿下试了一下吊床，意外地怎么都爬不上去，最后还是小九一边捂着笑疼的肚子一边帮他手忙脚乱地成功着陆。热带的风掀起刘海，刘宇和小九坐在吊床上，感觉整个人都被治愈了。
第三天一大早，刘宇约了小九在酒店吃早餐，小九坚持要带刘宇去一个地方，还难得正经地宣布保密。刘宇好奇地软磨硬泡了一顿饭小九都不为所动，他只是若有所思地围着刘宇转了一圈，提议他去穿件外套。
“……我没带外套啊。”刘宇摊手。
小九面露难色，最初刘宇以为他也缺外套，直到被拽进小九的屋子里，看着满衣柜的衣服竟有些哽住。
——满满一柜子泰国风情的花外套，满目的彩色看得他一呆。
所以这几天小九的纯色T恤都是收敛着的吗。刘宇默默地想。
小九招呼着他坐，自己一头扎进洗手间换衣服又翻找衣服，还有些害羞地像刘宇喊“不要看”——刘宇无奈地摇摇头转过身去，在床边坐下。
小九的房间很干净，行李箱摊在床边，里面塞着各式各样的衣服和药，刘宇围着他的行李箱转了两圈，一不留神踩到了什么东西——
是机票，刘宇把机票捡起来抖了抖灰。刘宇摩挲着手里的纸片，他看不懂机票上的字，但隐约意识到小九很快就要走了。小九即将继续他的工作，而刘宇自己的假期也即将结束。
随着小九离开甲米，他们两个会再次分开在两地，下一次见面又会是什么时候呢？
“刘——宇——帮我拿一下——”
小九说中文的尾音习惯性上扬，加上他那难以忽略的男高音，生生地将刘宇喊醒。刘宇一转身，小九费劲拖着另一个行李箱挪过来，脚下一松，差点扑到刘宇身上。
“……你怎么拿了这么多行李啊？”刘宇一把扶住他哭笑不得。
“嗯——这个，”小九眼睛一转，指了指大行李箱，“是给你的！”
行李箱里的衣服看起来含蓄了很多，也不全是衣服，更多的是甲米的纪念品、模型，已经泰国风情的饰品，还有一个巨大的椰子。
刘宇挑出一件黄色外套披上，小九换上了宽大的白色T恤和短裤。短暂休整后小九带着刘宇去了停车场，刘宇才明白小九为什么执意要他穿外套了。
敞篷车逆着风狂奔，车速快得要命，刘宇被吹得睁不开眼。路边的椰子树疯狂倒退，道路两边的小摊连成一片，椰子树不远处是开花的树，开花的树旁是摆摊唱着歌的当地人。热带的风是微醺的，带着水果和阳光混合的气味。刘宇眯着眼看向小九的笑颜，小九大声喊出——
“Welcome to 泰国！”
六
到达目的地已经是下午了，刘宇在车上小睡了一觉，醒来时在沙滩上——天知道小九怎么把他拖到这儿来的。刘宇迷迷糊糊地抹了把脸，小九帮他把刘海整理整齐。
“这是……”刘宇看了看周围。
这里的沙滩与酒店旁的沙滩不同。大概是下午阳光没那么强的原因，沙子有点微凉，海水漫过不远处的礁石，送了些手忙脚乱的小螃蟹过来。小九捧起一只小螃蟹放到浅水窝中，螃蟹轻快地爬进石缝。
“A little gift，for you——”小九示意刘宇跟着他。
面前是一片礁石挡住了视线，周围有细细的水流通过，绕过礁石是一个木质走廊，走廊那头光线有点暗。小九伸手蒙住刘宇的眼睛，用肩膀推着他慢慢向前走。
刘宇的皮肤贴着小九的手心，小九的手微微颤抖，刘宇敏锐地察觉到小九的喉结上下动了动。
是什么呢？
“Surprise！”
面前是一个敞开门的木屋，木屋周围的礁石很好地把屋子保护了起来。屋内摆放着颇具泰国风情的鼓和乐器，屏风背后竟还放着一把古琴。木屋内的墙上挂满了中国字画，桌上的扇子画的是泰国的历史，巨大的根雕是老人弯着腰的样子，上书：温故知新。
——中泰不同文化的碰撞和磨合、设计者的心思和想法，一点一滴融入在这间小小的木屋里。
“这个，是副导演的工具、我来设计的，最开始他想做这个武侠剧，就买了这里，之后做了旅游景点，我最近包了这个地方，专门给你看这个——你喜欢吗？”
小九的中文还是磕磕绊绊，又因为急切地想解释清楚而多了些语气词。刘宇看着小九的眼睛，安安静静地听着，缓缓点头。小九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地移开目光，刘宇藏不住笑意，转头去打量小屋。
根雕上的字显然是小九的杰作——字体稚拙但意外地规整，像是练童子功的小孩认认真真一笔一划刻出来的。扇子上的画中有一朵君子兰很标准。墙上的字画中，最显眼的是一个“知”字——刘宇记得这是他教小九写的第一个大字，刘宇当时说，知者，意也，知者会意，知之为知之。
小九当时肯定是没有听懂的，但时隔多年，他到底有没有懂，刘宇也不把握了。
“小九你真是……”刘宇的声音有点不稳。
小九如数家珍般给他介绍各种摆件，还有衣柜里添加了泰国元素的汉服，他真诚地把他在中国学过的所有东西妥善保管着，把他自己那颗赤子之心干干净净地捧给了刘宇，刘宇忽然觉得人间值得。
所谓共鸣。
七
在沙滩边的小饭馆吃过晚饭后天已经完全黑透了，小九在四处打听住的地方，刘宇心里却总有些不安。
“你……什么时候的飞机？”
小九愣了一下：“四点的。”
刘宇表情复杂地看向窗外。现在绝对不止四点了。
“你……这就不赶飞机了？”
“……我不用了……”
小九看着刘宇变化的表情，一时没能反应过来。他和刘宇同时疑惑地看向对方，半晌，刘宇忽然有了些颇为合理的想法。
高卿尘收到《hi bro》的邀请是在十天前，节目组软磨硬泡要他做中外联合主题的节目隐藏嘉宾，还先斩后奏地帮他订了回国的机票。说到bro再见面，高卿尘第一个想到刘宇，便接受了邀请，作为隐藏嘉宾在节目开拍后三天加入。
——托该死的随机原则的福，没人知道高卿尘要回国找谁，也没人知道刘宇要出国邀请谁。情况在刘宇迅速起身去泰国后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刘宇与高卿尘在酒店碰面后，节目组发现又一综艺名场面即将出现。
作为嘉宾，刘宇第一时间想到了泰国的高卿尘，作为隐藏嘉宾，高卿尘第一反应是找中国的刘宇。
节目组创造了不可思议的巧合，身在异国的两个人同时准备奔向对方，随后在节目组包下的酒店里重逢，高卿尘心满意足地给了刘宇泰国的礼物，刘宇却还被蒙在鼓里担忧着三天后的分别。
两个人的节目画了一个圆，又回到了起点。
刘宇忍不住笑了。三天里压在他心头的离愁别绪呼地散开，他伸手去捏小九的脸：“吓得我以为你不要工作了……你怎么不告诉我！”
小九笑着仰头躲：“我以为你知道——”
“你早就知道了！”
“刘宇笨呢——”
“你才笨！我今天……”
八
《hi bro》第四季在黄金周开播，节目播出伊始，“节目组花两份钱录一份节目”的话题冲上热搜，居高不下。
于是后来节目组提议尽量减少随机性，都哪些嘉宾参加让大家心里都有个底。
高卿尘和刘宇的部分硬生生地播了两遍——一遍是作为嘉宾的刘宇去泰国找到了好兄弟高卿尘，另一遍是作为隐藏嘉宾的高卿尘在泰国“偶遇”了好兄弟刘宇。剪辑的辛酸不必再说，自此之后刘宇和高卿尘都没有同时收到该节目的邀请，当然情理之中。
视频里的小九睡着了，手机被扔在地上，只能看见他不时动一动的手指。刘宇安静地趴在床上听着他永远听不懂的小九的梦话，一时间好像回到了海花岛，他闭上眼，期待着能做一个带着大海味道的梦。
梦里的海滩是金色的，海风带着优质海盐的味道，吹过海滩边的每一棵椰子树、埋在沙坑里的沙滩排球，还有沙滩上烤章鱼小丸子的少年。
（完）
十衡 执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