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阿拓依舊是第一個到了班級，有時候背英語單詞，有時候悄悄掛上耳機聽英語聽力。偶爾被老教頭或是被巡邏的教導主任逮到，最多也只是口頭訓話，到了高三，像陸之野這樣的學生學校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八中的其他同學也都識趣地敬而遠之，俗話說物以類聚人以羣分，就是這個道理。大概是新葉人本身骨子裏有一種質樸和善良，對於阿拓這樣的異類纔沒到排斥的地步。
鶴立雞羣。我走了之後，阿拓在八中便再沒什麼朋友了。但他一點也不覺得孤單。下了自習之後，阿拓一般會回宿舍畫下他這一天裏徘徊在腦海裏許久的那幅畫面。有夏天，還有我。偶爾他也會讓馮老闆給我捎一封信過來，告訴我最近又發生了什麼樣的事情。不過這樣微弱的聯繫，後來也慢慢斷掉了。
阿拓的最後一封信裏說，“我現在每週末去打工的時候，夏天都早早地坐在店裏的那個位置上。我們見了面會開始打招呼，有的時候坐下來聊聊天。偶爾城東哪邊放煙火，我們也會一起去北海大壩後面的沙灘去看。這也算是一個突破吧！”
我有時候會想起第一次去等一個人，阿拓給夏天送咖啡時緊張的樣子。那個場景至今仍然歷歷在目。如今收到阿拓的這個消息，我也真心地爲他感到高興。
再後來，高三的下學期，某一天阿拓來到等一個人的時候，夏天沒有點不加糖不加奶的摩卡，而是點了一杯醇香四溢的“卡布奇諾黑森林”。她說，楊浩宇離開新葉去北京了。
“聽說他父母聯繫到了哥倫比亞大學的校友，他被送到哥大念建築去了。”夏天捧着馬克杯，眼角藏着些許失落。
“他不回來了？”阿拓問。
夏天搖搖頭，“可能上完預科，直接在美國發展了吧。”
阿拓長長地舒了口氣，說，“夏天，我一直都沒有問你。你和楊浩宇是……？”
“朋友。”夏天說，“他的父親和我的父親當年一塊當過兵。我們倆從小一起長大。”
“從小……怎麼之前沒聽你說過？”
“你也沒問啊。再說，爲什麼我一定要跟你說起他？”
“這倒是……”
“對了，之野，高考之前我還想再去看一次煙火。”
“行啊，沒問題。”
“等等，你不會把我拐跑了吧？”
“你想得美！”
“……”
“我怕以後就看不到了……”良久，夏天說。
望着夏天略微黯淡的眼神，阿拓悄悄攥了攥拳頭。
高考是六月七號，夏天的生日是六月十七號，畢業之後，恐怕就再沒有這樣的機會了吧？
夏天走之後，阿拓坐在吧檯旁邊發呆，已經快是打烊的時間了。馮老闆拿着兩本雜誌從外面回來，見到發呆的阿拓，輕輕地用雜誌拍拍他的頭，“嘿，阿拓，幹嘛呢準備打烊了。”
“啊，哦……我知道了。”
“你把剩下的這些蛋糕啊，餅乾都帶回去吧。明天我出差一趟，去莫斯科。下週回來。”
“嗯。”
“阿拓？”
“老闆，我想請你幫個忙……”
六月二號，學校自由複習的第二天。阿拓又帶夏天來看煙火了。他們七點鐘的時候從等一個人一路走到北海大壩，到的時候將近八點鐘。正是落潮之際，海灘上留下了許多白色的，有花紋的貝殼。貝殼下面有更多漂亮光滑的鵝卵石。
“夏天，祝我們高考順利，還有，提前祝你生日快樂！”阿拓的話音剛落，遠處的天空上便應景地炸開了第一朵白色的煙花，緊接着，各種各樣顏色的煙花接踵炸開了。那邊的天空一時間飛快地變幻着顏色。
“誒，你拿別人的東西送禮，太沒有誠意啦！”夏天這麼說，可是臉上仍舊是開心的笑容。
阿拓笑了，望着遠處的煙火在空中翻滾騰昇，然後歸寂於漆黑的夜空中。他沒有告訴夏天，這一次的煙火，只爲她而點燃。
很多時候，夏天都只是看到了眼前的煙火有多絢爛，卻從來不曾注意她身後的阿拓，好像所有煙火的消逝都歸寂於此。他的表情十分平靜，可是眼神裏卻充滿了寵溺的顏色。更深一層，還有些許淡淡的落寞。
很多時候，很多人都是這樣。
結果，準備了許久，爲之流過淚，爲之歡呼過的高考，很快便結束了。就和平平常常的兩天一樣。只是這兩天阿拓沒有起得那麼早，這兩天阿拓只是做了幾張卷子而已。最後一科考完的鈴聲響起的時候，英語考試結束，高考結束，什麼也就真的結束了。
夏天去了上海，而阿拓，則去了臺灣。
在那兒有真正的等一個人咖啡。
阿拓離開的那天，是夏天來送的他。機場裏面人來人往，吵吵嚷嚷，唯獨這兩個人比肩坐了好久也不曾說話。直到登機廣播想起的那一刻，阿拓說，“夏天，我走了之後，你要照顧好自己哦。”
“說得好像你一直在照顧我一樣……”夏天玩笑道。
阿拓望着夏天搞怪的表情，嘴角不自覺地勾起了一絲弧度。有些事情，夏天或許永遠都不會知道。那麼，就讓這些事情永遠成謎吧。
“一定要哦。”阿拓說。
“知道啦，走吧。”夏天認真地說，“希望你能等到你的那個人。”
“我依然會去等一個人咖啡打工哦。”阿拓笑着說，“等一個人。”
“迷信。”夏天白了他一眼。
“擁抱一下吧。”阿拓張開雙臂，“作爲朋友。”
夏天愣了愣，然後上前一步，兩人輕輕地抱在一起。好像周圍一下子都安靜了，只剩下兩人彼此的心跳聲。
咚咚，咚咚。
“之野，再見。”
“再見，夏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