憂傷的眼神

夜裏,我躺在客棧的席子上享受着騰格裏沙漠吹來的輕風,任憑她溫柔的撫摸我的臉頰,她收起了白天的灼熱,甚是親和,或許是知道今天是團圓的日子——端午節,或許是可憐我這流浪的人吧!早先喝的酒隨着風在我身體發酵,醉意上頭,我緩緩起身望向窗外,只見遠處萬家燈火若隱若現,好像母親那憂傷的眼神。

“你們端午放幾天假?”母親在電話那頭叫着我的小名說

“才三天”我平淡的回答

“那你要回來不?”

“不來了”

“那你去哪點?”

“出去玩一趟”

“要是能回來的話就回來吧,你哥他們都回來了,要實在不想和他說話也沒事嘞。”

“不來了,機票都訂好了”我決絕的迴應着母親的好言好語

她心裏明白我和父親現在還僵着自然不會回去的了,只是失望的說:“那出去玩自家注意安全”



我和母親的對話總是這麼明瞭,絕不拖泥帶水,就連她親暱的叫我小名,我都會覺得很不習慣,渾身不自在。甚至,我都忘了自己多久沒有認真的叫過她一聲“媽”了。

性格使然,我竟學不會如何與母親相處,特別是在和父親鬧得不愉快之後,我不止一次羨慕那些能和自己父母相處得像姊妹一樣的人。

我幾度想過要去打破這樣的局面,過節時準備點禮物也好,把自己寫的東西製成電臺節目念給她聽也罷,終究我還是沒有開口的勇氣。沉默着,沉默着,便選擇了逃避,逃往高原,逃往沙漠,逃往遠方,還自顧自喜把這叫做追求。

我不知道,我的追求到底是不是家鄉。

我很遺憾,今夜令我上頭的不是雄黃酒,客棧裏也沒有糉子,這都是母親每年端午會爲我準備的食物,最近的一次應該是去年的端午了吧!


端午的假期想來有些不合理,剛好端午那一天,我就必須要趕回學校,母親起了一個大早去市場買來鮮肉做好我最愛喫的紅燒肉,又把昨夜弄好的糉子煮了一鍋,還順便煮了幾個雞蛋......

這一頓準備下來已然中午,我在她貼切的“伺候”下喫得很是舒坦,看看時間,該去火車站了,於是拖起行李背上書包開門準備走。

這時,母親叫住了我:

“等等,鍋裏的糉子還有一些沒喫完,我給你裝上,車上還可以喫。”她邊說邊去扯塑料袋裝糉子,隨即塞我書包裏。

還沒等我反應過來,她又說:“再等一下,涼着的雞蛋應該不燙了,我拿來你一起帶上。”說着又拿來塞進我書包。

我木楞的任由她擺佈,以爲可以走了,沒曾想還有:

“這幾個烤麪包早上買的,帶着路上喫,免得你又在外面亂買喫。”

“這幾瓶牛奶也帶上吧,純的我們也喝不慣,放着也是浪費。”

我有些不知所措,怕她又再往我書包裏賽啥,連忙說到:“好重,隨夠吃了。”

以爲可以動身了,又來,她端着一碗已經沉澱好的雄黃酒遞給我說:“來,喝一口再走。”

我知道,這東西有一定的藥用價值,卻也不敢多喝,接過碗往嘴邊送,我瞥見了母親那蒼老的面容,她笑着說:“抿着喝,這雄黃早上纔買的,毒性大很。”


那一刻,我看到母親的笑容很是輕盈,卻飽含憂傷,長大也許只在一瞬間,從她憂傷的眼神裏,我似乎明白了什麼。

“這雄黃酒味道還可以嘞,要不再整點我帶回學校?”我試探性的問母親,怕她不允許我在外面喝酒,沒曾想她還是答應了。

“你等着,打來的酒還有一瓶,雄黃也還有。”

不一會兒,她就拿來一瓶渾濁礦泉水瓶遞給我,我接過後,隨意的說了一句:“走了哈!”

“要得”母親回到

轉過身,我收住笑容拖着沉重的腳步像失魂了一樣,一步一步的朝着樓下挪去,我知道,母親肯定還在看我,直到我到了樓底才聽到一聲關門的回聲從樓道里傳來,直擊我的心臟,嚇得我渾身一哆嗦。

我謝謝車站的安檢員沒有扣下那一瓶渾濁的雄黃酒,也謝謝她聽懂了我的解釋,才讓我在外求學思念親人時能嘬上一小口。



西北的風愈是深夜愈讓人涼,我生來怕寒,得回被窩裏去待着了,要讓母親知道我大半夜喝了酒還赤裸在這席子上肯定又得罵我不是了,蓋上被子才覺得這風不那麼涼了,側身躺着看那偷偷溜進來的光,散落一地,美極了。

那一夜,我睡得很香甜,可能是喝了酒的原因吧!迷糊中,我彷彿聞到了糉子的味道,彌留中,我好像又看到了母親那蒼老的笑臉,還是沒能掩埋她眼神裏的憂傷,看着我,是要給我什麼嗎?

睡夢裏,一個聲音呼喚我:“回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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