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爲我自己—42何以爲家

“我要起訴我的父母,爲什麼要起訴我的父母,因爲他們生了我,爲什麼不好好養我。”—— 贊恩▪阿爾▪拉菲亞

這是昨天看的一個電影《何以爲家》中12歲小男孩說的話,他在監獄裏起訴了他的父母。我深深地得到共鳴乃至治癒。

我也想起訴我的父母,特別是我的父親;其實,我越來越分不清我對他們兩個誰的憤怒更多一些了。

每每想到原生家庭,幾個畫面一下子鏡像在眼前,立體而生動。

其一,五歲左右,父親不知爲何憤怒了,扔起一個凳子來就往我身上砸,爺爺把傷着我,直接用身體去擋了一下,結果六十歲的爺爺直接躺了半個月。不知道要是爺爺不用身體擋一下,我在這世界上還存不存在?!

其二,八歲左右,父親憤怒的告訴我,“我沒有能力把你養大,你要是有本事就自己去闖蕩吧,反正別來爲難我,我什麼都不管。”那種莫名的恐懼一直縈繞着我。

其三、十歲到17歲之間,我跟着母親去地裏幹活,捆玉米稈,推平板車,一直幹到凌晨一點多,父親像睡神一樣,躺在那吱吱呀呀的牀上,鼾聲如雷。至今我也無法理解父親的行爲邏輯,我更多地理解他好像經歷過什麼,然後放棄了自己。

我在海南曾經遇到一個老漢,17歲就離家出走,然後一直流浪,風餐露宿了四十多年,不知道當時爲什麼看見他特別親切。如今想起來,可能我向往他內心的某種自由,一種徹底放棄自己的感覺。潛意識裏我也想成爲他,或者說我想通過這種方式認同父親對我的詛咒。

其四,十四歲左右,母親外出打工不在家。父親一輩子好喫懶做,不愛勞動,卻像長嘴女人一樣東家長西家短的說瞎話,專門觀察別人的漏洞。因爲鄰居一些雞毛蒜皮的事,說人家搞破鞋還是什麼的,跟鄰居鬧起來了,被三個男人堵在家裏要打他,我實在看不下去自己的應該像山一樣的父親如此的弱不禁風,我看着他被打是一種恥辱,我竟然給鄰居的叔叔下跪,才免於父親的皮肉之苦。仔細回憶這往事,我感受到一種巨大的恥辱感,對自己懦弱的憤怒。

其五、十七歲,有一年年三十,我帶着母親、妹妹去縣城買年貨,因爲騎車不太熟練,把三輪車的尾燈撞壞了。回到家之後,父親憤怒了,直接罵道:“你他媽的,怎麼不被汽車撞死!”

可能內心太壓抑了,一種劇烈的憤怒讓我失去了理智,我一個巴掌打在父親的臉上,用了最大的力氣,手被震得發疼。父親反擊,掄起他慣用的巴掌來打我,我舉起胳膊一擋,就擋住了。

那一刻,我失望極了,長大有一種巨大的失落感。這暴怒我、折磨我的一雙手這麼無力,他的憤怒都是從哪裏來的呢?

我從小就想打我的父親,狠狠的把他揍一頓,父親太不是個東西了。但是當我想使出全身的力量打他的時候,他一下子拿出一把明晃晃的小刀。

我瞬間就慫了,都說虎毒不食子,我是不相信的。母親站在一旁不以爲然,她苦笑着說“他不敢。”

我相信,父親是不敢捅母親的,因爲他們確實在幾十年的那種糾纏中達成了某種默契;我的直覺裏,父親是敢捅我的,他好像誰都可以怕,就是不能怕我,他是大的,我是小的。

直到今天,我纔敢於承認,我在家裏的能量是最弱的。只有最弱的人才會得病,纔會受傷。

父親在他的原生家庭裏是最弱的,因爲強的都是奶奶的暴脾氣嚇死了,這是爺爺的心靈感應:“好幾個兒子都挺好的,精明強幹,都被你奶奶嚇死了,我們沒有好兒子的命”,話都說到這份上,父親怎麼可能優秀——優秀就會被奶奶壓制,只有愚蠢到放棄自我,才能苟且的留一條狗命;母親在她的原生家庭裏也是最弱的,我的姥姥不停的告訴母親,她不喜歡她的兒子大舅,‘鼻子臭割不掉’,所以好喫的都留給了舅舅,還得讓母親照顧小舅,於是一種苛求被姥姥愛,一種用盡一生來證明自己是聰明的、自己是可愛的核心信念一直在輪迴;妹妹因爲無法承載母親的期望,她成了家裏面被孤立的個人,所以她從小就恨我得到了母親的絕大部分的愛,她因爲過早的對家庭失去期待,反而生出了自己的適應性——應該爲自己而活,她最終活成了自己的樣子;而我,一直都在試圖拯救母親,失敗是必然的。

我終於可以理直氣壯的承認,我是家裏面最弱的,父親是最強的,他僅僅靠一次選擇,就一輩子衣食無憂,好喫懶做。

當我有了這種覺察,我才形成了自己成長與覺察的閉環——我父親已經非常弱小,他一直都靠討好我母親苟活於人世間;我比我父親還要差一點,只不過我一直想修正父親的故事版本,失敗了而已——失敗並不可怕,可怕的沒有覺察,如今我終於沒有依靠父親也活到了四十歲的模樣,有理解自己的妻子,有可愛的兒女,我只是需要一一點點的時間,重新生長而已,即使不幹心理諮詢,即使未來隨便做點什麼,堅持而不執念,我就可以慢慢的長大,這是屬於我自己的人生。

至於我的父親,我也尊重他的命運,他選擇了最適合他的命運,無論被動還是主動;而母親,我其實還需要一些更深入的覺察。

何以爲家?在覺察中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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