夾舌子

      那天子(1),我忙到在一個丁(兒)(2)辦公室裏寫塊(3)材料,桌子上的電話一下子多太(4)聲地昂(ngang)(5)起來。正弄得來磨皮擦癢(6)的我慢梭梭(7)地拿起電話:“您好!請問哪位?”好一氣(8)都沒得聲音就放下了,可是電話都害怕還沒有擱穩哦,又“叮鈴鈴”地昂(ngang)了:“喂,您好,這裏是某某某,請問找哪個?”電話裏還是沒有聲音,我沒好氣地把電話“啪”地掛了,默到(9)是哪個在裝怪。哪曉得還不到幾秒鐘,桌子上又“叮鈴鈴”地昂(ngang)塊不停,我鬼火(10)直衝地抓起電話,“龜(兒)(11)神經病嗦……”“我……我是張……張大……明嘛。你們單位……的材……材料……”“哦,張主任,對不起,對不起。正在抓緊搞,等合(兒)(12)就跟您送過來。”難怪不得,原來是說話喜歡“打頓號”的張大明主任的電話。你睃(13)嘛,夾舌子(14)打電話就有衆(15)惱火,說不到一定還把人給得罪了!趕緊收拾好七翹八拱(16)的心情把材料整完,屁顛屁顛(17)地給張大明主任送過及(18)。

      這塊夾舌子呢有天生(19)的,也有些是學嘴學舌(20)學成夾舌子的。我讀書的時候不曉得那塊東西兇,就學過同一排坐的東娃(兒)的夾舌子話,“我……我的……作業……還……”、“你……你……回……回及……不?”如果不是捱了老師、媽老漢兒(21)幾頓暴吼(22),說不定硬是要學成夾舌子。而張大明主任呢,我覺得是天生的夾舌子,你想嘛,他能當狀(23)大的領導連這丁丁(兒)(24)毛病都克服不到,那就太虛(兒)火(25)點了嘛。

      而好多人家不得(26)的是,夾舌子說話不抻抖(27)而唱歌一點都不會“打頓號”,硬是怪得很。就拿張大明來說,只要一進卡拉ok廳,拿起話筒跟到音樂就完全都不打閃閃(28),啥子《北國之春》、《小白楊》、《咱當兵的人》,簡直唱得來彎悠悠(29)的,那塊聲音、動作還有點閻維文的味道。但一碼歸一碼,平常間說事總不能過唱噻?尤其是打麻將,你更見不能唱着小曲或川劇高腔說碰牌不碰牌的,唱都要把人家唱輸——哪裏個(兒)靜得下來算牌嘛,手氣不好的說不定還把牌桌子都給你操(cào)球!

      這些跟(兒)(30)事情對張大明來說還真算不上啥子,即使打麻將我不說話用手比劃表示行不?但引(31)娃娃可能就有點不一樣了。張大明的兒結婚不到一年就生了個孫孫(兒),兩口子喜歡得不得了,天天引起到處耍。到了一歲多,孫孫(兒)開始學說話時,張大明就感覺到不孃(32)巴適(33)了,有時候呱孫(兒)坐在他腿上做“扯鋸還鋸,喫口奶奶又來鋸,鋸、鋸、鋸、鋸,鋸……”後頭他簡直就“鋸不動”了。而呱孫(兒)學說話也有點頓,最早發覺這塊問題的是細心的媳婦子(34)。晚上,她悄悄個(兒)跟老公說,“夾舌子是不是有遺傳噢,我覺得娃娃說話咋……”“標(35)來爾(36)打胡亂說,浪(37)我咋不是?”“但……但是他天天跟他們爺在一起,學成夾舌子咋辦呢?……害怕弄來他們婆婆(38)爾及引算了!”在這塊關係兒子一輩子的大事上,張大明的兒真不好化招(39)了,第二天就找他們老漢兒攤牌,爲了娃娃不變成夾舌子,要把娃娃送到老丈人老丈母爾及引!張大明雖然臉上不大掛得住(40),整得來臉紅心脹的,但他畢竟是明事理的人,只好答應兒、媳婦子把呱孫(兒)帶到他婆婆外爺(41)爾去引了——但他三天兩頭地還是要跑到親家親家母那邊及看哈呱孫(兒)。

      唉,這纔是讓張大明一輩子最不受活(42)的造孽(43)事。

      註釋:(1)那天子:那天。(2)一個丁(兒):某個地方(地點)。(3)塊:個。(4)太:大。(5)昂(ngang):響亮、響。(6)磨皮擦癢:指心裏煩躁不安的樣子。(7)慢慢梭:慢條斯理的意思。(8)一氣:一會兒。(9)默倒:以爲、認爲;把住。(10)鬼火:指心理怨氣。(11)龜(兒):罵人的口頭禪。(12)等合(兒):等一會兒。(13)睃:看。(14)夾舌子:口喫、結巴。(15)衆:這麼、這樣。(16)七翹八拱:又叫七拱八翹,不平順,這裏或那裏總愛出問題。這裏指心裏煩躁。(17)屁顛屁顛:形容走路的樣子、姿態,很快的走的意思。(18)及:去。(19)天生的:生來就是的,遺傳。(20)學嘴學舌:學習、模仿別人說話。(21)媽老漢兒:媽媽、爸爸。(22)吼:責罵的意思。(23)狀:這麼。(24)丁丁(兒):很少或是很小的意思。(25)虛(兒)火:這裏指能力、意志力差的意思。(26)家不得:不曉得。(27)抻抖:這裏指說話順暢。(28)打閃閃:這裏指不打結巴。(29)彎悠悠:這裏指聲音婉轉悠揚、好聽。(30)這些跟(兒):這些的意思。(31)引:帶。(32)孃:疑問代詞,怎麼的意思。(33)巴適:這裏指不大對頭的意思。(34)媳婦子:指兒媳婦。(35)標:不要。(36)爾:那裏。(37)浪:那麼、那樣。(38)婆婆:外婆、姥姥。(39)化招:拿辦法。(40)掛得住:這裏指傷臉面的意思。(41)外爺:外公、姥爺。(42)受活:舒服。(43)造孽:可憐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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