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与不看,都感到羞愧

公交见闻

一个老人上车,白发苍苍,面色黑黄,佝偻着背,杵着拐杖。我和妈坐在前面的座位。我心想这座位比较高,即便让给老人坐他也不方便上来,而且他走到车中间后大概会有人给他让座的,于是我面不改色地继续看书。

车门关上后,我看司机按了个按钮,随后车上开始语音播报:“乘客们,尊老爱幼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请把座位让给需要帮助的人。”没过多久,司机又按了一遍那个按钮,再次语音播报同样的内容。

“乘客们,尊老爱幼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请把座位让给需要帮助的人。”

看来老人还没有座位,我心想,但我依然一动不动地看书,也没有回头往车中央看。

司机没有再按那个按钮了,公交车上只能听到发动机的声音。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透过车窗照在脸上,一些该说的话装在口罩中出不来。我身后站着忙碌上班的人们,我一直低着头看书。

到站后,因无人上车,我和妈又坐在前面,就走了前门下车,再往车后方向走。经过后门时,车门刚关上,隔着玻璃,我一眼就看到那个白发苍苍面色黑黄的老人,他仍弯着背杵着拐杖,身体几乎折成直角,另一只手握着扶手,头微微擡起看着前方。我立即转过头向前看,像什么都没看到一样地往前走。我没看清他的模样,只觉得他两只黑眼睛被皱纹包裹,小小的,就像没有。我不敢看他。

随后毕飞宇的《推拿》忽然映入我脑中,他写,盲人最厌恶健全者对他们投以或同情或悲哀的眼光,其实他们和健全者没什么不同,除了丧失视觉,其他人该有的能力也好,喜怒哀乐也好,他们都有。

就像梦中惊醒般,我突然想,那个老人,只是弯着背而已,说不定他身子骨比其他腰背挺直的人都强,或许他根本也不觉得这是什么大困扰。只是因为他跟大多数人不一样而已。

可为什么不敢看他呢?没有人喜欢别人异样的眼光,我也怕自己给别人投去异样的眼光。果真如此吗?还是说羞愧?不管看与不看,都感到不同原因的羞愧。

我是不是也以所谓“健全者”高人一等的姿态对所谓“弱者”抱有同情了呢?或者杨绛先生所说“幸运者对不幸者的愧怍”?因此一个微小的画面在心中掀起波澜,而当事人或许只以为我“大惊小怪”。也许他们过得很好,根本不需要他者的同情,更不需要别人异样的眼光。

真的如此吗?还是说这样想可以减轻我内心的愧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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