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不過是“三餐”

這裏要說的不是“一日三餐”,而是“人生三餐”。

人自出生到長命百歲,經歷的許多事物可以作爲曾到這世上來過的標誌,歸納起來有這樣三件事是具有代表性的,這就是出生、婚配、死亡。在辦理這三件事時,會有許多親友因你而匯聚在一起,或慶賀、或誌喜、或表示對你的哀傷。由於食爲天道,在體現這三件事時,總是以“餐”來體現的,所以就此歸納爲“人生三餐”或“人生三頓飯”。 這三餐因你而置辦,盡顯祥瑞、喜慶或隆重,然而,這三餐雖水陸畢陳,珍饈美味,你本人卻無福享用。

第一餐

第一餐來自滿月或百日生宴。你剛出生未滿三十天這階段,親友出於對新生命的祝福和關懷會上門“送湯”。這“送湯”的本意是爲了產婦的營養增加奶水而送一些滋補品。時代不同、條件不等,有的已爲紅包所替代,更有從網絡上轉發紅包的做法,免去了當面的客套或主家對衛生方面的擔憂。而主家這期間也會有剃“滿月頭”等禮儀,期望人生有好的開端。待到滿月前會根據需要確定辦理酒宴的桌數和規模,也有的會選定在滿百日時再予置辦,以此答謝“送湯”之誼,這中間是否還隱有藉此收取往來人情因素不得而知,有一點是肯定的,那就是爲慶賀新生,宣告一個生命的開始,從而需要舉行儀式而設宴。

這天,無論是小範圍的至親家宴還是親朋好友相聚在酒店的大場面,你被裹護得像蠶寶寶那樣妥帖,偶爾需要露臉時,母親會像讓人欣賞珍貴的文物一樣小心翼翼地讓人看上一眼,而你總是在沉沉的酣睡中,少數女眷會摸着你的小手誇讚你長得像誰,趁便會摸出紅包在你眼前晃一下然後由母親收下。而更多的來賓是不在意你“露臉”的,到了也就禮儀到了,各自在說着自己關心的事和話題,因此大部分人尤其是男賓沒有看上你一眼是正常不過的事。

這宴會沒有古時那些儀式,說開始就開始了,說白了就是開始用餐了,空氣中彌散着酒香,隨着又有了各種菜餚和食物的混雜味,這時的你已不在場了,回到了窩裏繼續着你的酣睡。今天的酒宴雖然因你而起,但卻沒有屬於你的位置,雖然有母親的位置,但那也是空着的,形同虛設。你對滿桌的佳餚毫無知覺,因而這人生的第一餐你是喫不着的,即使你有飢餓感,你滿足於母親那香甜的乳汁,對你來說這就夠了,這就是瓊漿玉液,你吮吸的同時被母親的氣息包裹着,你會顯得很滿足很甜美,偶然會咧嘴無意識地笑一下。



第二餐

俗話說:“只愁不養,不愁不長。”父母是天天盼望着你儘快長大成人,殊不知這盼望是有成本的,是此消彼長的,當皺紋爬上了父母的臉,頭髮開始花白時,你就長大了,這就有了人生的第二餐——喜宴。

婚宴中的你當然是主角,不再是襁褓中那沒有意識的你了。在確定領結婚證時,就已經開始計劃辦婚宴的時間和地點,從喜糖搭配到親朋好友位置安排,酒宴上的冷盤熱炒到酒水飲料、香菸檔次,你會參與任何一個細節的安排。這一次的婚宴有了一生一世只爲這一天的準備。

與滿月宴或百日宴不同處在於有了你的坐席,餐具和份例菜餚一樣不會少。這一餐比以往任何時候的菜餚都要豐盛,如果可能的話,是可以嚐遍每一道菜餚的。但就是這一天,你的胃口卻不如以往,有可能早飯都未及認真喫,你整天都處在飢餓中或者是類似亞健康感受中,但就是沒有食慾。

你今天雖然是主角,但你這個主角是沒有演員功底的,大部分時間你像是個木偶被司儀支配着東和西,雖然這樣,你依然顯得青春勃發,努力配合着走完整個程序和儀式。

這是一臺百年和合的戲,與其他戲臺不同處在於除你這個主角外是沒有“2號”和其他跑龍套打過門的,你必須在聚光燈下、音樂聲中堅持到最後。你往返在 “T” 形臺上配合着司儀,你的步子和腳與周邊的餐桌齊高,那些圍在桌邊的張張臉仰視着你,你覺得有些眩,偶爾有了光怪陸離的感覺,好在不用動腦子,只須機械地演下去就好了。這時的臺下已是觥籌交盞,起坐而喧譁,歡聲一片!服務生遊走在桌邊像是在玩丟手絹遊戲。桌上的盤子漸漸像寶塔一樣壘了起來,有的盤子裏的菜幾乎都未動,就被後來的菜給蓋上了,這時的你眼中對菜餚沒有往時的食慾,有的是“七葷八素”和暈頭轉向,腸胃是空的,但就是想不到要填些什麼。雖然有你的坐席位置,但從頭至尾你未就座過,門前的盤子裏有老一輩因心疼你而爲你搛的平時喜歡喫的美味,但你根本沒有時間去品嚐,或是爲了爲劇情高潮kiss的需要留下清潔的口脣,至多是在中場中趁人不注意時,在撤下的糕點中塞了兩塊在口中,卻味同嚼蠟。

酒宴上的美味佳餚,自己沒有機會去動過筷子,自己盤子裏堆積起來的菜餚最後都到了那永遠張着的大嘴的泔水筒裏。這人生最好的一頓餐,準備的時間最長,花費的心血最多,臨了自己沒有嘗過一口!不是你不能喫,而是你沒有喫的機會和意識,但那些親朋好友則在你面前空前地大塊朵頤着。


第三餐

第一餐到第二餐的間隔時間是三十年左右,從第二餐到第三餐或許是個漫長的歲月,但無論長短都將迎來這最後的第三餐。

此前你已經嚐盡了人生的酸甜苦辣,現在你已經走到了生命的盡頭並正往下落着離開“旅途”,爲此醫師已經下達了死亡診斷,而這時的你其實還未魂歸西天,只是“四大”已經沒有了意義,進入了所謂的生命的“中陰期”。你作爲一個人已經沒有了生命的意義,或者說法律上的權利已經終止了 ,但你會感知到親人在醫院與派出所之間奔波着,註銷着能代表你在世與否的戶籍,從而爲聯繫火化事宜完善手續。而此時的你與親人忙得腳不着地形成反差顯得篤定而安詳。你雖然沒有了冷暖和痛癢,但你能聽得到親友的聲息,這時候喪宴就開始了,雖說菜餚中沒有了喜宴中象徵完美喜慶的整雞,沒有了代表年年有餘的桂魚或石斑魚,也沒有了充作鴛鴦龍鳳的大龍蝦,甚至連西芹百合也沒有了,因爲現在不再需要“百年好合”了,但卻依然有那麼多的人因你而相聚在一起了,只是沒有了體現喜酒那樣的鮮豔,多了白色的羹飯和豆腐飯,但或許那也是你的最愛,因爲你已經很長時間沒有看到有這麼多的菜餚在展現了,想喫不想喫是個問題,吃不了是肯定的了。現在與前兩餐又有了根本的不同是你不再與人同桌了,你有了專享有的獨桌,你就覺得有些孤單,但卻能看着人們因自己的離去而喫着喪宴。

尾語

回想這三餐各代表着人生的三個里程碑,簡約地說人生整個過程是可以用三頓飯來歸納的:出生後的滿月或百日飯,他人喫,你吃不了;婚宴時別人喫,你沒有機會喫;喪宴那頓飯,白布一蓋,來客等待上菜,你心內知曉,只能閉眼感受而已。每一餐都因你而起,自己身爲主角,竟然都是空着腹,都是眼睜睜地看着別人在享用,但這又有什麼呢,這不是你一個人的感受,每一個人都是這樣的,除去你自己的一生一世這三餐外,一生中你不也曾就餐於別人的“人生三餐”麼?

作者:毛正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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