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在她最美的年紀離開了

姐姐比我大一歲,我今年22,她今年14歲,她永遠停在了2012年的秋天。

今年是個關於我和姐姐的特殊年份,這是她離世的第九個年頭,身邊的人似乎都開始漸漸忘了她。

我記得《尋夢環遊記》裏說過,若一個人死後被所有人遺忘,那他的靈魂都會消失,這纔是真正的死亡。

於是我一直固執地記着她,她的聲音、樣子我不敢忘,所以我想總要寫些什麼,以後就算我不在這個世間,總也有一些紀念她的文字。

姐姐,其實是我的堂姐,她小名叫釗釗。在我們劉家,爸爸一共有七個兄弟,姐姐是老五家,我們是老六家。

劉家祖上世代爲面朝黃土的農民,在爸爸那一代的七個兒子中只有爸爸和五伯考上了大學,成爲了城裏人。

而我和姐姐又是堂兄弟姐妹中唯一年齡相仿並且從小一起長大的姐妹。

六歲之前,我和她總是喜歡打架,姐姐從小就是個柔弱的美人,於是每次都是我佔據了上風。

情況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好轉的我也記不清了,總之突然有一天,我們開始不再打架,她總是溫和地衝我笑着,拿出她最寶貴的玩具和我分享。

童年的每個週末,我幾乎都是與她一起度過的,記得我和她共同畫了幅蠟筆畫,一起埋在了奶奶家門前的樹下,說我們要做一輩子的好姐妹。

後來隨着年齡的增長和課業的增多,我們常常無法見面,我在縣裏讀了小學,而她在市裏,那時覺得我和姐姐相隔開車兩小時的路程,真的好遠好遠。

小學的有一年暑假,五伯和五媽帶着姐姐來我們縣城小住,那幾乎是我小學生涯中最快樂的一個暑假了。

姐姐的學習一直很好,和她一起寫暑假作業時間總是過得很快。

那時我家樓下流過縣城的護城河,夏季炎炎,五媽和媽媽在河邊洗羊毛準備做被子,我和姐姐就穿着帶蝴蝶的小涼鞋,碎花小裙子,在清冽的河水裏往上游趟去。

裙襬被河水打溼貼在小腿上的觸感彷彿還留在那裏,那天陽光異常燦爛,我和她手拉着手,時而相視一笑,奮力抵抗着河水向下流的阻力,河邊上的陽光彷彿碎銀般四散在我們周圍。

這個暑假,姐姐還陪我去上畫畫班,但實際上她比我畫得好很多,於是她閒暇時間還輔導了我的繪畫。

每天下課回家時,道路兩旁有很多小攤販,賣着各種各樣的小飾品小玩具,她說要教我一招,於是怯生生的我就看着她落落大方地走向小攤販。

“老闆,這個吊墜怎麼賣啊?”

“這個20塊。”

“太貴了算了算了。”

“那小姑娘你說多少?”

“五塊賣不賣?”

“喲喲喲,五塊賣不了賣不了。”

於是姐姐沒有任何留戀,拉着我就往前走去,這時便聽到小販在後面喊叫:“五塊錢賣你們了,要不要啦!”

可她狡黠一笑,拉着我越跑越快,因爲那時我們連五塊錢都沒有。

在那之後,我們每天都樂此不疲地玩着捉弄小販的遊戲,也是那時我學會了這就叫砍價。

六年級小學畢業那個假期,爸爸媽媽帶着我和姐姐,還有鄰居阿姨和她女兒一起去了青島那邊旅遊,五伯和五媽因爲工作原因走不開所以沒有參加。

而我和姐姐的故事也是在這兒發生了轉折。

旅遊本來很和諧,三個大人三個小女孩的組合其樂融融,可問題就發生在了剛從大連到青島的那天。

我們一行幾人剛下榻到青島一家酒店,時間已經臨近中午,三個小女孩在一間房間裏待着聊天,大人不知道在忙些什麼。

姐姐就在這時提出她想喫肯德基的要求,於是我說她去跟我媽媽說說看可不可以,因爲媽媽一直不喜歡讓我喫那些她認爲的垃圾食品。

但姐姐覺得我是媽媽的小孩,應該我去跟媽媽說。

可我堅持認爲想喫肯德基的不是我,誰想喫誰去提要求,還有一點原因是,媽媽小時候對我有點嚴厲,所以我比較怕捱罵。

事情就這樣開始僵持不下,鄰居姐姐出來打圓場也沒什麼作用,於是我和姐姐爆發了一場前所未有的吵架。

她說我自私,我也不甘示弱說她有心機,結果姐姐一怒之下離開了酒店,而我也賭氣沒有任何動作。

過了一會兒爸爸媽媽回來了,見到只有兩個小孩,便急忙問姐姐去哪了,鄰居姐姐剛要說情況,爸媽便接到了五伯的電話。

聽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後,爸媽急忙出去找人,怕姐姐一個人在人生地不熟的城市走丟或發生意外,慶幸的是她沒有亂走,只是在酒店大堂坐着。

後來我們一行人準備去景點遊玩,一路上她一直在說這件事,想喫肯德基沒喫到諸如此類的話,這些話成功地把媽媽惹怒了。

而別人家的小孩不能打,於是媽媽轉身在大街上扇了我一個耳光,也正是因爲這一個耳光打散了我和她。

因爲我捱打的時候,她在笑。

那一刻我所有的自尊心都被赤裸裸地踩在了腳下,臉上燒得生疼,心裏的恨意也燒得生疼。

其實我至今都無法理解媽媽的這一做法,但是已經沒有了計較的必要。

這一個耳光,成功地讓所有人沉默了一路,也讓之後的旅行興致全無。

當天晚上,姐姐來到我的房間道歉,在我的牀前坐了很久,我沒有對她開口說一個字。

那次旅遊結束後,我幾乎沒有與她見過面了,也幾乎沒有再叫一聲姐姐。

而媽媽心裏似乎也有了一個結,從此兩家人好像開始刻意迴避讓我們倆見面。

我初中考去了市裏讀書,和姐姐離得更近了,但我們彼此都在對方的生命裏漸漸淡去了。

而這一切,便在後來成了我一生都無法忘懷的一個遺憾。

在我準備上初二的那一年,開校前幾日老師讓我們預習初二的課本,媽媽讓我去問姐姐借課本。

可我並不想和她打照面,於是拉着媽媽去逛了街。

當天夜裏,我便接到了噩耗,姐姐搶救無效離世了。

在我一頭霧水地被爸爸接到醫院時,我便再沒有看到她了,只看到了太平間門口的一大盆熊熊火焰,各種各樣的紙錢在空中飛舞,然後化爲灰燼。

原來那天下午姐姐被困在了一座大廈裏, 沒有手機的她爲了回家,選擇從二樓的窗戶上跳下來,沒想到後腦勺着地,就這樣匆匆離世。

按我們這兒的風俗習慣,人去世後遺體是要穿着新衣服火化的,於是我和媽媽趕去最大的商廈給姐姐買新衣服。

也是這時我才意識到,我清楚姐姐最喜歡紫色,清楚她最喜歡穿的款式。

而所有我對她的怨也只是年少不值一提的荒唐。

說好做一輩子的姐妹,我竟不知道是我先離開了她,還是她先離開了我。

她死在了14歲9月9號這一天,此時她剛上初三,學習成績優異被分到了三好班,然而那一年的三好班永遠少了一個人。

而她也變成了我們整個劉家的一道不能碰的疤,我再也找不到有關於她的照片,除了骨灰盒上那一張。

開頭我說,“今年是個關於我和姐姐的特殊年份”,今年是我們分開的第九年。

因爲姐姐最喜歡數字九,她在家中姐妹排行第九,她搖頭晃腦唱着“九妹九妹,可愛的妹妹”的樣子,似乎還會出現在我眼前,而她偏偏也在9月9號離開。

時隔多年,五伯和五媽又要了孩子,於是我有了兩個小我幾乎二十歲的雙胞胎弟弟,所有人的生活都馬不停蹄地繼續着。

也許只有我時不時便會想,如果沒有那次旅行或者沒有那次爭吵,如果姐姐不想喫肯德基,媽媽沒有打我。

那我是不是依舊每週末都會去找她,是不是就不會發生後來的事。

現在的我沒有特別親近的自家姐妹,姐姐的離世始終像一根繩子勒着我的心臟,我會常常幻想:

如果姐姐還在,現在會和我在一個城市工作嗎?會和我一起出去旅遊嗎?會和我傾訴閨中祕話嗎?會和什麼樣的男人結婚呢?會在結婚時讓我當她的伴娘嗎?

當然這些不會再有答案了......

最後,引用李雨的歌曲《姐姐》中的幾句歌詞:

怎不知不覺就過了二十年

如今在遠方遇到愛笑的姑娘

仍忍不住想起你的臉


作者:劉小花

首發:公衆號【文先森的信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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