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P就医记(短篇小说)

【齐帆齐微课22】


阿P在一家小型课外辅导机构当老师。

“新冠”来了,百业受损。辅导机构自然受到冲击。好不容易才熬到解禁开课招生。

机构还没缓过气,本来身上就没几分钱。阿P的手机套子破了,也没舍得换新的。更糟糕的是,在寒风冷雪的厚爱中,他的右耳患上了中耳炎。阿P狠着心,对耳根的隐痛假装不知道。终于有一天,阿P发现自己的右耳开始跟自己较劲,对外界的声音信号不再热心接受了,甚至很有些抗拒的意思。

阿P明白,自己是斗不过这寒风冷雪了。怎么办?医院成了回避不了的去处。

对医院,阿P是怀有戒心的。报纸、杂志、网络的信息都在提醒他:白大褂是数字游戏的高手。

阿P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去了一家“耳鼻喉”医院。

诊室里,一位面色和善的医生简单地问过几句,麻利地在处方笺上写着蝌蚪文。写完,并不急于交给阿P。医生以探宝目光望着阿P,单刀直入地问:“你有医保卡吗?”

阿P惴惴不安地回话:“医保卡有一张,不过好几年没有续费了。”

“没续费?——为什么?”

阿P惶恐地说:“一年好几千,太贵了。”

医生有些为难地问:“你是什么职业呢?”

阿P有些艰难地说:“教师。”

“怎么,教师还没有钱?”医生像法官审判犯人一样看着阿P。

“我没在学校。只是辅导机构里的老师。”阿P解释。

“辅导机构里的老师也不错呀!”医生直视着阿P的脸,像在鉴别阿P是不是骗子。

阿P难堪地说:“往年可能会好些。今年‘新冠’可把我们坑苦了。许多机构都停办了。——请问医生,整个治疗大概要花多少钱呢?”

医生神秘莫测地说:“如果医保卡有效,你就只需交八百,其余的我们负责。如果医保卡无效,大概要两三千吧。”

阿P心里惊呼:“上帝呀,两三千?这不要我阿P命吗?这两个月,我的工资都没拿全呢!”

医生不再问话,不过他还不死心。他以高瞻远瞩的口气说:“这样吧,你把医保卡拿去查一下,看看还有没有余额?”

医生生怕阿P玩失踪,捏着阿P的医保卡,一起来到收费处。

收费人员惊奇地嚷嚷:“这卡里有钱呢!”

阿P和医生都感到吃惊。不过,很快阿P就反应过来:这是另一张简单医保卡。老婆代自己交的,每年只需200多元。

“这张卡也可以报账?”阿P似信非信地问。

“可以的。——先交800,你就可以放心地去住院部了。”医生像一个生意人一样乐呵呵地对阿P说。

“住院部?——他不是还没有给我开药方吗?——难道我真得住院?”阿P心里有些茫然失措。最终,他横下一条心:为了右耳朵,只得豁出去了。哪怕是地狱,我阿P也要去一趟!

交了钱,一个穿着碎花衣服的护士把阿P领到了二楼医生那里。

工作室里,两排长桌子,摆放了四台电脑。两位白大褂严阵以待地坐成一排。

一时间,阿P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走进了计算机操作室。

“坐下吧。”一位张姓中年医生看着阿P说。

阿P环顾左右,拿不定主意。按一般的经验,患者应该挨近医生坐,这才方便诊断。可他旁边并没有凳子。怎么坐?难不成坐到对面去?可是,这样坐,电脑屏幕会把人遮挡住,怎么方便和医生交流呢?——要不,将对面的椅子搬过来挨着医生坐?

阿P正欲动手,就听到医生说:“不用搬,就这样坐。”

对这种诊断方式,阿P还是第一次遇到。大概是这个医院医生们的目光具有穿透电脑屏幕的能力吧。

“现在有什么症状?”张医生的声音像子弹冷不丁直射过来。

“右耳听力减弱。”阿P说。

“多久了?”

“大概两周时间吧。”

“有不有耳鸣?”

“没有。”

“耳朵痛不痛?”

“有一点。”

“结了婚没有?”

“结婚?”阿P有些莫名其妙。擡起头,却只能看见黑色的液晶屏幕。

“是的,这些都要登记。”张医生以户警口吻说。

“结婚了。”阿P别别扭扭地回答。

“有没有孩子?”

阿P有些抵触了:“怎么这些都要问?查户口吗?——这涉及患者的隐私。”

张医生语气僵硬地说:“登记是必须的程序。”

阿P恼怒地甩出了教师的身份,说:“别把谁都看成蠢蛋!——我阿P是教师。你就别蒙人了。”

两位医生小吃一惊。他俩笑了。

年轻医生有些挪耶地说:“哈哈,难怪,一般人没有这么较真的。”

张医生则软了口气:“没关系的。我们只是用于医疗过程,会给患者保密的。”

年轻医生轻描淡写地说:“这算啥,要是你是女患者,我们可能会问你多久来过月经?”

阿P当然没有月经问题,不过,阿P仍然不予认同。阿P说:“一般的医疗登记都只涉及个人的病况呀,怎么在你们这里这么复杂?”

他们甚至翻出什么住院登记规则让阿P看。

可阿P还是不买账。

僵持不下,年轻医生拨通了电话:“陈医生,这位患者有些不配合。”

打完电话,年轻医生就失踪了。张医生则固守阵地。手指敲击键盘,当起沉默的菩萨。阿P这方看不见,不知他的神思遨游到何方去了。

留下阿P一个人,费劲琢磨要不要离开这个医院。可一想到已经交了800块大洋,就铁下心等待了。

大约一刻钟功夫,陈医生上来了——就是进医院见到的第一位医生。也就是热心推荐阿P住院的医生。

从陈医生口中得知,那位年轻的医生也姓陈。

大陈医生带着小陈医生和张医生,以三比一的绝对优势苦口婆心地说了一通,终于降服了阿P。

大陈医生带着笑意离开了。小陈医生似乎完全忘却了大家刚才的争执,开好体检单,表情愉悦地说:“听力检测、血样检测、尿样检测。。。。。去做吧。”

“要不要另外交钱?”阿P又有些提心吊胆地问。

小陈医生像一个忘年交朋友似地安慰道:“不用担心。不会让你另外交钱的。”

阿P也一改刚才“天王老子也不怕”的表情,有些谦恭地道谢而去。

忙完检测,小陈医生开出了治疗处方:住院10天。每天按规定打点滴、做两次‘雾化’、做两次‘理疗’。。。。。。

想到住院有些麻烦,而且会有增加费用的危险。阿P又有些惴惴不安。

阿P战战兢兢地对小陈医生说:“我可以每天接受治疗。但能不能不住院呢?”

小陈医生用古怪的眼神看阿P,问道:“为什么?”

阿P解释说:“我每天下午忙完学生辅导可能晚上八九点钟了。时间上可能。。。。。”

小陈医生直白地说:“这么跟你说吧,不住院就不能报账。——至于时间,你自己灵活处理。”

阿P咬咬牙,住院就住院吧。不过心里还在盘算:傻子才会全听你的!——最多5天,我阿P一定离开这个地方。

小陈医生认为阿P已经像一个俘虏一样听从了他的安排。带着阿P一边走一边聊天。

将阿P交给了四楼护士台。离开时,小陈医生拍拍阿P的肩膀说:

“放心治疗。费用不是问题。”

嘴上说着谢谢,阿P心里却嘀咕:当然不是问题。反正又不是你掏钱。

一位发号施令的护士(大概是护士长)让阿P又一次填上姓名、年龄、电话一类的信息。然后让阿P稍等。阿P饶有兴致地浏览起墙上的几面锦旗。

不一会儿,一名护士将阿P带到急诊室。

“急诊室”三个提神的字一下让阿P紧张起来。难不成我阿P这右耳朵已经到了非得“急诊”的地步?

急诊室共三张床,26床是一个中年男人人。27床空着。护士让阿P坐在28床,开始给阿P量血压、做“雾化”、填首次住院记录。。。。。

左手插入输液针,右手掌握“雾化”口罩,阿P感到自己此时的形象非常怪异。

护士以为阿P会无师自通,殊不知阿P是第一次做“雾化”。慢吞吞戴上口罩。阿P试着横着戴,觉得别扭;改为竖着戴,还是感觉不舒服。折腾了一会儿,竟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摆弄口罩之际,护士听到了护士台播出的服务语音。她对阿P说:“有事按铃呼叫。”

正想请教护士,她已经大步流星出了急诊室,为别的病室里的患者服务去了。

见鬼!阿P正欲冒火,26床发话了:“竖起戴。都这样戴的。”

阿P带着谢意看了他一眼,把口罩竖着戴好。然后就像一个猛抽大烟的人一样,夸张地大口大口地吸气吐气。直到第二天见了26床做“雾化”时镇定从容的动作,阿P的“雾化”动作才变得中规中矩。

26床不时咳嗽,不时哇哇吐痰。让阿P忍不住想吐,却又不能说出来。

此时他没有输液。不咳嗽的时候,他像个耍手机的闲人。

“你是什么病?”26床突然从手机上擡起头问阿P。

阿P回答:“中耳炎。他们让我住院10天。——你呢?”

他指指自己的喉咙,咳嗽了几声,吐了口痰,声音暗哑地说:“我是淋巴炎。”

闲聊中,阿P不时左右兼顾,看看输液瓶,又看看“雾化”瓶。26床热心地说:“不必担心。药液快完时,按那个按钮护士就会来的。”

阿P回头看看28床的按钮。它就在身边,阿P伸手一摸,可能用力重了一点,那铃竟将信号传到了护士台。

“糟啦!”阿P像做贼被发现一般大叫一声。

26床笑出了声。护士进来了,看看输液瓶和“雾化”瓶,面无表情地问:“怎么啦?——感觉不舒服吗?”

阿P吞吞吐吐地说:“我。。。。没有。。。。。我无意间按错了。”

“好吧。有事才呼叫。”说完,她又一阵风似地出了门。

她刚一离开,阿P和26床像小孩子一样乐呵呵地咧开了嘴。

到下午1点多钟,因为阿P下午要给学生辅导作业,阿P不得不离开已经初生感情的医院了,

忙完辅导机构的工作,阿P回到出租屋煮东西填肚子,此间,医院就来了两次催阿P输液的电话。快9点时,阿P匆匆赶往医院。

整个4楼,值夜班的护士只有一人。她刚给阿P输上液,就向阿P提问:“你是要在这里住院吗?”

阿P有些纳闷:不住院我到这里来旅游啊!阿P困惑地说:“我就是来住院的呀!——怎么,可以回去睡觉?”

“不住院就不能报账。”护士警告阿P。

那她还啰嗦什么呢?——医生不是早告诉我阿P了吗?

护士不再多说,动作麻利地输上液,帮阿P戴好“雾化”口罩。和白天那位护士比,她似乎稍好些。

刚做好记录,她的电话来了。她对阿P说了声“有事按铃”后,就出去了。

好一阵,阿P和26床都听到她在护士台好似发表演讲的说话声音。

26床被阿P搅醒了,躺在被窝里玩手机。

阿P俩胡乱地聊起来。从互报祖籍,到经济形势,再到新冠病毒。短短一两个小时,两人就聊成了朋友。

输液和“雾化”结束后,夜已经很深。关上急救室的门,又关了灯。可是睡觉又成了问题。

26号穿着病号服睡。我阿P怎么没病号服呢?这医院怎么不给我发病号服呢?再一想,穿了病号服睡,我的外套怎么放呢?——外面的人,防着点为好。阿P在暗夜里扭捏着。他的胆小谨慎终于站了上风。他决定和衣而睡。

这下可好,睡到半夜,阿P大汗淋漓。这哪像冬天呀,简直就是一个人造夏天。

阿P非常难受,可只得忍着。一夜下来,与其说是安睡了一夜,还不如说是在汗水里泡了一晚上。

早上6点钟,护士来给阿P量过血压,阿P就离开了。

今天上午,他还得和老师们一起发资料。忙了一天,很晚才下班。

治疗还得继续。测血压、输液、做“雾化”。。。。每天几乎重复同样的事。每天和26床闲侃,听他重重的咳嗽声和吐痰声。每天都是和衣而睡。不同的是每一晚值班的护士不同。

到第五天,阿P同样很晚才来医院。走廊的灯光昏暗,当阿P推开急救室的门,打开灯,26号已经没人了。

阿P的心里一时有些空落落的。什么感觉,他说不来。

阿P也想第二天就离开医院,无奈右耳还在跟自己较劲,就是不配合。

医生们不是说10天不用另交钱吗?——继续治呗。

到第8天晚上,阿P刚进医院大楼,保安在暗中看见,认为此人可疑,电话通知了值班医生。刚到二楼,就被小陈医生截住。

“跟我来。”小陈医生以不容置疑的口气说。

阿P有些吃惊,这小陈医生什么时候成了仙啦?——他怎么知道我阿P在电梯里?

随小陈来到医生工作室,小陈医生问:“现在觉得耳朵如何?有所恢复吗?”

阿P只得如实说:“右耳听力有所恢复。只是听东西还不恨清晰。”

小陈用内窥镜检查了右耳,说:“鼓膜还是下陷状态。——还得继续治!”

阿P一边想着10天期限,一边露出为难的表情:“小陈医生,这费用。。。。。”

小陈看着阿P,说:“还是那句话,先治病。不要担心费用。”

阿P闪烁其词:“入院时大陈老师说了800包干。。。。。”

小陈医生拍了拍阿P的肩膀,爽快地说:“是的,我也这么说过。你的情况医院可以通过特定程序减免的。——你也太小心啦!”

这话让阿P再一次吃了一颗定心丸。小陈医生将阿P送回了4楼急诊室。阿P怀着万分激动的心情和小陈医生告别。

“你们对我阿P太好了——我会给你们送锦旗的。”阿P非常认真地说。

第10天上午,因为是周末,阿P就上午来了医院。刚走到护士台,护士长就说:“28床今天要出院。请先结账,后输液。”

阿P随口问了一句:“请问结账是在你们这里结还是去收费处?”

护士长说:“我们不管结账的事。”

阿P大大咧咧地说:“前两天小陈医生不是都说好了费用不须我再负担吗?——还结什么账啊?”

护士长说:“他怎么说的,我们不知道。”

阿P脑子里骂人的词都出来了。他又气又急,不知道该怎么办。

护士长打了个电话。不一会儿,来了一个大约三十岁左右的女白大褂。她身材微胖,皮肤白皙,眉毛有明显的化妆痕迹。脸上的表情让阿P猜不透。

“是你要出院?”女白大褂看着阿P问。

“是的。——大陈医生和小陈医生都给我承诺过不再收费的。”阿P猜想她是收费处的工作人员,所以直接将两位医生擡了出来。

“跟我走吧。”白大褂不作解释。

楼梯里,白大褂告诉阿P:“你的申请是交上去的,不过,有的能批准,有的不能批准。”

阿P的心又一次悬了起来:难不成大陈和小陈都是骗子?——这10天住院费可不是小数目啊!阿P的内心有点像热锅上的蚂蚁。

让阿P没有想到的是,这位白大褂将他径直带到了大陈医生的诊室里。

咦,大陈医生星期天也在?——阿P心里变得稍微平稳了些。

大陈医生笑容可掬:“你要出院?怎么样?耳朵好些了吧?”

阿P说:“今天是最后一天。耳朵还在恢复中。——大陈老师,这费用。。。。。。”

大陈医生超然地说:“好吧,你坚持要出院也可以。出院后可要注意身体,不要感冒。不然,容易复发。至于费用,办好这些手续就行了。不用你掏钱的。”

“好的,我会注意的。——非常感谢你们对我的关心和照顾!——我会给你们送锦旗的。”阿P眼泪都快下来了。

“不必客气。不必客气。”大陈医生微笑着说。

办完手续,阿P继续治疗。治疗结束,阿P心情轻松得像一只飞翔的小鸟。

从护士手里接过一大包后期服用药物,阿P从心底里已经把她们看成了天使。虽然住院期间有过一些小插曲,但在阿P看来,大可不必吹毛求疵。他向护士们道谢,又给她们承诺要送锦旗。

出院许多天,阿P还没有补发工资。好长一段时间,他都在为未能兑现给医生、护士们的锦旗而内疚。

齐帆齐微课第5期28天第(22)篇累计(5612)字  共计(51636)字

發表評論
所有評論
還沒有人評論,想成為第一個評論的人麼? 請在上方評論欄輸入並且點擊發布.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