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姑父

班级举行技能秀晚会,要求人人必须上一个自己的拿手好戏。轮到王一鸣了,这家伙简直可惜了他的名字,从来没有一鸣惊人的时候。

公认他是班上最内向的家伙,比内向的女孩还有过之而无不及。哪怕同学们百家争鸣各抒己见,女孩子们都争先恐后叽叽喳喳像鸟儿一样,他却是沉默寡言。就有那不怀好意的家伙斜睨着他,阴阳怪气胡诌名人名言:“沉默啊沉默,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死亡!”心里越发讨厌了那些吐不出莲花的铁嘴钢牙,也就越发沉默寡言了去。虽然其实有时他也打心眼里是讨厌自己这似乎有些深闺女儿家的害羞性情的。

然而“生就的木头,造就的船,新打的扁桶箍不圆。”一时半会儿想改掉真不容易。所以不到万不得已跟人说话,他还是未语先红了脸,不好意思的两朵红云就像羞答答的玫瑰开在脸上。要是上台让他发个言做个题,众目睽睽简直像是要他的命。他像个古时深藏阁楼的女孩一样千呼万唤扭扭捏捏出来,他脸上写满的尴尬与不好意思,能让旁观者中心思细腻的感同身受者也生出万端尴尬与不好意思来。反过来这简直又像要了观众的命。

“性格即命运。”班主任老师偏不信邪,下决心要治掉他这性格的弱点。无论如何,这个晚会,管他是上刀山下火海,赶鸭子硬上架,王一鸣都得硬着头皮上讲台露脸了。

王一鸣其实并不一无是处,他平素甚爱看书,肚里不乏奇闻故事,只是太内向敏感,以致茶壶里煮饺子有货倒不出,就不爱在大庭广众之下说话,但私下里跟特要好的朋友还是有说有笑的,于是他被极侮辱性地取笑是乡巴佬,是夹尾巴的乡下狗,上不得台面。

性格的悲剧即命运的悲剧,王一鸣想必也领会了班主任的良苦用心,决心祛除他这性格里的悲剧因子。这回他没过份扭捏,也许是强装镇定,但至少看起来是胸有成竹的。

他清了清嗓子,开始给大家讲故事,这本来应该是他的拿手好戏。

“我给,我给大家讲一个王家姑父的,搞笑故事。一位衙门老爷正坐在马拉车后面,准备上衙门审案子去。”他先声音像蚊子大,又带点断断续续和结结巴巴,故事开头听起平淡无奇,大家好像不怎么感兴趣都各行其事着,见大家并不擡头关注他,开头还紧张到脑子一片空白的他反而轻松起来,后面就很快渐入佳境,开始绘声绘色起来。

“马车不知不觉来到街拐角处,突然一莽夫毫无防备窜过来,御马的马伕眼疾手快悬“崖”勒马,马儿受惊,兀地撕鸣起来。马车也东倒西歪颠颇,差点翻倒,吓得衙门老爷面如土色。待老爷三魂七魄归位,从衙役口中问明究竟,起床气还未消散的他,此刻又被那个不知天高地厚在街上横冲直撞的家伙火上浇油,早已恼羞成怒,怒发冲冠了。”

同学们的注意力渐渐被他吸引住,他咽了一口唾沫继续有板有眼道:“衙门老爷就对手下大发雷霆道:’把那一大早就在街上游手好闲的家伙给我抓到衙门去。’手下即刻心领神会,命左右不由分说押了那倒霉家伙,那家伙不明所以还要挣扎问个究竟,手下道‘废话少说,你冲撞,耽误了我们大人公务,罪该万死,快随我们去衙门领罪!”

“推推搡间,很快就到了衙门。那闲汉平白无故就被绑押衙门,心犹不甘质问‘是你们碰撞我,我何罪之有?”你个刁民,竟敢冲撞我们大人,还不知罪。”七上八下的板子雨点落下来。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这家伙也算算识时务,知道胳膊扭不过大腿,好汉不吃眼前亏,衙门自古不讲理。急忙瞌头认罪‘小的知罪,知罪!'”

他讲得津津有味,下面听众鸦雀无声,听得聚精会神,有滋有味。

“‘大胆刁民,姓什名谁?报上名来!'衙门老爷一拍惊堂木,例行公事道。

‘我从小是个孤儿,没名没姓。'

‘刁民哪愚民哪,平时人家叫你什么?’衙门老爷开始启发。”

“‘有人叫我王Chua Chua。’开天辟地没听说有叫这名字的,文书犯了难,这chua字闻所未闻,没法写呀,嘴巴凑近大人窍窃窃私语,大人又一拍惊堂木,一本正经道:‘大胆刁民,另外有人叫你啥,重报上名来。’

'另外有人叫我王pia  pia。’

文书还是犯难,又固计重施凑近老爷耳边。

‘硬是朽木不可雕!’老爷再一拍惊堂木,继续循循善诱启发堂下愚民:'大胆刁民,平时还有人家叫你什么?’那刁民含不含糊:‘还有人叫我王家姑父。’

衙门老爷再拍惊堂木,声若洪钟道“王家姑父,你个大胆刁民,你可知罪?快快从实招来’”

故事到此戛然而止,下面早已哄堂大笑。掌声,喝彩声,口哨声……一时不绝于耳。

先看上去还脸不红心不跳的王一鸣突然间面红耳赤不好意思起来,像过街老鼠抱头鼠窜回了自己的座位去。他不知道大家到底是因为他的故事讲得精彩而发笑和喝彩,还是看他好玩想捉弄他喝倒彩。

应该是两者兼而有之吧。故事并没有到此结束,有调皮的恶作剧男生发现:王一鸣出现在公共场合人多时,他们只要乐此不彼嚷嚷几声王家姑父王家姑父,王一鸣立即就面露出恨不得找个地洞躲起来的尴尬窘态,实在是好玩。

终于有一天,这一贯羞答答低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鼠窜进教室的王一鸣,像换了一个人似的,他竟然不再处心积虑争取第一个进教室以躲避捉弄,破天荒的,他迟到了。班主任老师已站在讲台巡视全班了,姗姗来迟的他,大大方方的昂首挺胸站在门口敲门喊报告,老师回头看了他一眼,竟然没追根究底就点头示意他进来。

“王家姑父!”那素调皮捣蛋的家伙当着班主任之面还是死性不改,大家见惯不惊,笑声已是稀稀拉拉。

“哎!”王一鸣出其不意朗声答应。

“哈哈哈!”教室里的笑声简直惊天动地,差点惊落了天花板上的电灯。这回面红耳赤尴尬至极的不是王一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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