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生有你(一)

第一章:我們的祕密

周繆滿穿着厚厚的黑色羽絨服挽着好朋友席可的手臂在雪地裏快樂地撒歡,後面跟着兩個高大的男生寵溺盯着她們嬌小的身影,周繆滿滿臉笑容地回過頭對他們招手:“疏離,賀捷生你們快點跟上我們!”

疏離和賀捷生邁出長腿,笑着迴應:“來了來了。”

疏離自覺地站到繆滿身邊牽住繆滿的手,賀捷生輕輕拂去飄落在席可帽子上的雪花,兩人甜蜜地相視一笑。

一個街頭採訪走到他們這兩對高顏值情侶身邊,“你好,我們是做街頭採訪的,可以問你們幾個問題嗎?”

周繆滿說:“當然可以啊,你想問什麼?”

“女生形容一下自己最好的朋友和男朋友。”

繆滿“我最好的朋友就是我旁邊穿白色羽絨服的女孩,她叫席可,她話很少。我男朋友就是這個穿着黑色羽絨服嬉皮笑臉的男生,他的名字叫疏離,他是個狡猾的商人,當年他幫我付了升學的學費就要我用一輩子償還他,後來如他所願,現在我們結婚了。”

話筒指向了席可。席可“最好的朋友是我旁邊穿黑色羽絨服的女孩,她話很多。我男朋友叫賀捷生,也就是我身邊穿着白色羽絨服的這位。他是我的人生導師,他非常有耐心,非常溫柔,也非常愛我,讓極度膽小自卑的我慢慢學會熱愛自己。讀書的時候他是班草有許多人追,而我平平無奇、膽小自卑,面對他的主動靠近,我選擇了閉上眼睛、堵住耳朵,把自己套在殼子裏,以爲拒絕靠近就能避免受傷,我躲了他九年,所幸他足夠堅持,從沒放棄過我,讓軟弱敏感的席可沒有錯過溫柔誠摯的賀捷生。我也問過他等我值得嗎?他說他沒有刻意等我,只是除了我他也不會考慮其他人。”

“最後一個問題,四位認識多久了,怎麼認識的?”

繆滿笑:“你這個問題都問的不好,我們四個人的故事我要寫本書才能講完呢!”

……

高一的第一節課前,薄霧輕攏着整個校園,陽光微柔,教學樓後一整排杉樹上掛着岌岌欲墜的露珠,寬敞明亮的教室裏有同學沙沙地翻書,有同學由着早起的睏意趴在桌上睡着了,席可正在寫日記:“儘管早早設想過我和陸冉不在一所高中的結果,可是我忍不住常常感到失落,看不見陸冉的日子,我的生活就像一潭平淡的死水,每一天都是昨天的冷漠複製。”

周繆滿一個人站在空蕩蕩的白色走廊上,對着滿滿一籮筐半人高的垃圾發愁,她一個人可搬不動這些垃圾,那個直徑一米的垃圾簍裏的紙張和食品袋都快溢了出來,第一次值日就讓她見識八班人造垃圾的能力。

周繆滿走到席可背後的窗戶敲了兩下,席可不知道是誰,下意識把日記本迅速藏進桌肚裏,身子嚇得一抖索,席可一回頭看見了周繆滿無比焦急的樣子,她推開席可旁邊的窗戶說:“同學,你可以幫我倒一下垃圾嗎?快上課啦,今天我值日,我得在上課之前把垃圾清理掉。”

席可還看見了距離窗戶只有半米選的班主任老曹,她着實捏了一把汗,驚魂未定,怕是再晚一會兒,就要被班主任看見她的日記了。

席可看見周繆滿,莫名有一見如故的親切感,正如那一句“與君初相識,猶如故人歸。”

周繆滿的皮膚很白,單眼皮很薄,鼻子小巧但不高,嘴脣薄如圖盛開的粉紅桃花瓣,下巴尖尖,五官小,面部留白多,烏黑茂密的長髮,氣質溫婉。

席可答應了她:“好呀,我陪你去倒垃圾吧!”

周繆滿立即舒展開眉頭,一笑起來眼裏似清晨的陽光,溫柔又撫卹人心。她說:“太好了,謝謝你。”

席可爲之動容,她喜歡周繆滿簡單又美好的笑容。周繆滿上一秒還是焦急無奈滿面愁容,下一秒眼裏就可以輕鬆地發着初景般溫柔的光,任何人都可以從她身上中輕易地獲取一種叫做快樂的信息。

席可和周繆滿擡着垃圾簍離教學樓越來越遠,四周也越來越安靜,接近八點鐘的太陽溫暖又柔和,從教學樓正門下來直走就到了開滿月月紅、牡丹、茶花,奼紫嫣紅的中心廣場,穿過中心廣場右轉下坡就到了空曠簡陋的操場,操場被一堵圍牆隔開了外面的世界,圍牆外是逶迤的遠山,沿着細細碎碎的石子鋪成的跑道走二十米遠,就能看見垃圾廠。

兩個人靜靜的走,能聽見對方腳踩過小石頭此起彼伏的吱吱聲,僻靜的路上靜靜地交談,席可率先問:“你叫什麼啊?剛開學我暫時還不知道你的名字。”

“我叫周繆滿,我們是前後桌你總知道吧?”

席可有些不好意思,問:“我知道,就是第一天開學,還沒來得及跟你說話。謬論的嗎?還是其它的?”

“繆林的繆,代表旺盛的生命力。”

周繆滿對席可笑:“今天謝謝你啦!出來陪我倒垃圾。這個活我們小組值日的人都不願意幹,嫌倒垃圾太髒了,只能我幹了。”

席可說:“我也得謝謝你!”

繆滿不解地問:“爲啥啊?你謝我幹啥?”

席可:“其實今天你敲我窗戶的時候,我在寫日記,我要是晚一步把日記本收起來,可能就被班主任沒收了。”

繆滿大笑:“哈哈,這不是歪打正着嗎!以後小心點,尤其是坐在窗口的,做點事很容易被班主任發現的。我可有這方面的經驗了,看小說從來沒有被老師抓到過。”

周繆滿給席可一種親切又舒服的感覺,席可喜歡和愛笑、活潑、渾身充滿朝氣,一眼看上去特別快樂的人做朋友,這種無法抵抗的吸引力變成了日後無來由的信賴。

席可對她伸出手:“我們以後就是朋友啦!周繆滿我很喜歡你的笑容,以後要經常笑哦!”

周繆滿:“哈哈,以後就是好朋友啦!席可,你也要多笑笑!”

她們回到教室沒多久,一個小眼睛的中年男人雙手放在身後,挺着巨大啤酒肚,晃動着肥圓的身體,中分的劉海也隨着走動的步伐顫動,鑰匙鏈上金屬碰撞的聲音在走廊裏越來越清晰,中年男人身後還跟着一個眉目清秀的男生。

男人走上講臺連續敲了三聲桌面,大聲說:“打瞌睡的同學醒一醒,今天有一位新同學加入我們班,大家歡迎新同學上臺自我介紹!”

男生一走進教室,女生們就像一百攝氏度的開水咕嚕咕嚕地沸騰。如果他是一塊磁鐵,此時此刻女生們的眼睛都化作了輕飄飄的鐵屑被牢牢地吸引在賀捷生身上。

“他也太過好看了吧!這就是咱們班的班草啊!”

“他看上去挺溫柔的,應該挺好相處吧!”

周繆滿推了一下前面的席可,眨巴着眼睛,“快看,這個男生長得不錯!”

席可頭也不擡,“我這道題還沒做完呢!等一會兒。”

被白色瓷磚貼到半腰的教室格外明亮,賀捷生穿着白色襯衫走上講臺,站在青綠色的黑板前說:“大家好,我是新同學賀捷生,希望大家多多關照。”

席可擡起頭來,幾乎沒毫無瑕疵的雪白皮膚襯得這個男孩子外貌乾淨又好看,他與大家第一次見面時面帶微笑,且欣長的身材微微鞠躬,謙卑有禮。

賀捷生的笑容讓人置身於這樣的場景,冬天穿着厚實的棉服,蹦蹦跳跳地走在人車稀少的林蔭大道上,紅騰騰的陽光透過梧桐樹葉的縫隙把世界照得透亮,周圍安安靜靜的,愜意而享受。

周繆滿繼續激動地說:“你看看呀,他走下來了,近一點看還是很帥啊!”

席可沒有理她,忙着整理桌上累積的老高,但參差不齊的課本。

周繆滿又一推席可,提醒她看,“賀捷生他過來了。”

席可沒坐穩,身體往左傾斜,撞上高高的書堆,周繆滿眼疾手快地拉住席可,席可反應迅速地抱住了書本,有驚無險。

賀捷生路過她們身邊腳步停了一下,想要扶席可一把,沒來得及扶,就看見席可驚慌地坐定了,埋下頭繼續看書,他甚至沒有看清她的臉。

賀捷生的座位被班主任安排在第三組第五排,席可在第四組第四排,他們座位之間的距離其實挺近。

在一個人數高達六十多人的班級裏,學習任務非常繁重,性格又內向,座位又隔得遠的學生之間是很難產生交集的,他們像一棟大樓裏兩家隔壁公司的員工,各忙各的,沒有人會主動去推開隔壁公司的玻璃門。

有時候想要和一個陌生人說一句話,即使只有一步之遙,卻又好像隔着一條無法跨越的銀河。

周繆滿活潑大方,開學沒多久就和班裏人都打成一片,也包括賀捷生。下課時周繆滿的身影活躍在班級裏每一個角落,沒有她插不進嘴的聊天。大概是班主任老曹也發現了周繆滿過於話多,剛過第一週,周繆滿就被調到倒數第一排,但這對周繆滿沒有什麼影響,周繆滿開始了與最後一排男生們鬥智鬥勇的生活。

賀捷生也是人緣非常好,一到下課時間,許多女生們圍着賀捷生嘰嘰喳喳。

賀捷生同桌疏離眯着眼邪笑,“班裏女生們太猛了,一下課時間竟然連我的座位都佔了,害得我只能去走廊看樓下的漂亮女孩。捷生老弟,你一個人應付這麼多個女生,可得保重身體呀!”

賀捷生對疏離擺擺手,“行了,別在這胡說了,你不就是要離開座位去上個廁所嗎?戲那麼多。”

疏離突然回過頭來一臉壞笑,然後用嘴撇向席可的方向,示意賀捷生看席可:“我看我們班女生可兒就挺好,比起你身邊那些女生,席可還算頭腦清醒,不色令智昏。”

賀捷生伸腿踢疏離,“你還走不走,上不上廁所?你跟她熟嗎?叫她可兒,肉麻。”

賀捷生目光跳過身邊那些女生投向席可,初秋餘暉中的微小灰塵在她身邊的不安分地跳動,賀捷生的小心思也隨着灰塵一下下地跳動着,他看着入了迷,覺得她真的好瘦小,披着及腰黑色長髮專心致志做她自己的事,他心中暗贊是很好,不聒噪,安安靜靜。

他看着她很久,想起了一種植物——臘梅,臘梅花朵細小,粘附於枝幹之上,顏色淡黃,不似紅梅,不以鮮豔色彩將人第一眼就吸引過去,她吸引人的是它持久馥郁的芳香。

席可突然轉過身來借橡皮,她微笑着對後座說謝謝,同時察覺了賀捷生的注視,然後她看向賀捷生禮貌的微微一笑。

賀捷生對上了她的眼睛,賀捷生才後知後覺他竟然看了她那麼久,他不知所措轉過頭把目光收回,臉瞬間紅了,生怕被她發現什麼。

面對賀捷生的反應席可不免有些反感,他對其他同學都挺熱情,對席可卻高冷無禮,無視她的打招呼。

周繆滿總在席可面前誇賀捷生。席可卻說:“我就不太喜歡他這種人,來者不拒,每天被一羣人圍着,跟每個人都能說說笑笑。”

實際上,不僅僅因爲上一次賀捷生對席可傲慢無禮,還因爲席可她在心理修築起高高的圍牆,不讓別人進來,也把自己和外界隔絕,不讓別人喜歡自己,也不喜歡別人,自顧自的暗戀總是熱烈又霸道。

總而言之,席可對飽受繆滿誇讚的賀捷生好感度非常低。

席可來橫川高中半個月了,九月中旬的南方,午飯過後天還很燥熱,四輪風燭殘年的老風扇在頭頂嘎吱作響,黏膩的汗水浸透了學生的白T恤衫,他們把青春蓬勃的面孔埋在此起彼伏的書堆裏小憩。

這間教室不斷重複着這樣千篇一律的場景,一羣青春、活力四射的學生一起上課、午休、晚自習,他們也這裏打過架,愛過人,每隔三年就有新鮮的面孔搬進來,當然也有人從這裏畢業,灑下他們的汗水和眼淚,和自己第一次喜歡的人表白、分手、告別。

但還好,現在才高一第一個學期,一切纔剛剛開始。

席可聽到手錶鬧鐘響後,她爬起來繼續做題,她只休息了十五分鐘,迫於某種壓力,努力學習纔是她唯一解脫的途徑。

席可剛擡起頭,爺爺竟然就站在窗外,還以爲眼花了,她放下了手中的筆揉了揉眼睛,爺爺露出疼愛的笑容對她招了招手,她激動地走了出去。

爺爺什麼也沒說,帶着她往走廊的盡頭走去,確認沒有其它人後纔開口,“這是吳爺爺,經吳爺爺介紹跟你班主任一起喫頓了飯,還和你們班主任聊了聊你初中的情況,希望老師能多多照顧你,幫助你。”

席可看着這一位身材高大的老人,他雖然頭髮黑白參半,卻梳理的一絲不苟,衣着整齊講究,氣度不凡,席可禮貌地向他問好:“吳爺爺好。”

老人露出了慈祥的笑容,他說:“唉,你好,真乖啊!你要好好讀書啊!”

席可心中五味雜陳,她第一反應是爺爺把她初中的事告訴了班主任老曹,但她無法接受這所高中的任何一個人知道她的過去。

原本她想在這個學校重新開始的,橫川中學誰也不認識她,沒有人知道她的過去,爺爺的做法毫無疑問地把她期待的新生活扼殺在了搖籃裏。

她極力想要隱藏和擺脫的過往就像一塊舊傷疤,此刻又被抖落在人們面前,她做了那麼久的努力都白費了,席可一下子又想起了那段被人當做笑柄來恥笑斥責的煎熬時光,痛苦不斷蔓延至她心裏每個角落。

不僅如此,從老師那獲得額外關照讓她覺得不安,她甚至以後不敢直視老師的眼睛,有了物質或金錢參與的關係總讓人覺得不自在。

其次,父母賺錢很辛苦,她捨不得把錢花在這個地方;家人越對她好,她越不安,父母給她花越多的錢,她越痛苦;一直沒有被重視、善待、呵護的人是承擔不了一丁點愛的,愛總讓她喘不過氣來,越多的愛只會讓她想要加倍返還或逃避。

儘管她心有不甘,但她並沒有問爺爺爲什麼不和她商量這件事就做了。並不是礙於吳爺爺在場,而是因爲親人之間的矛盾不是溝通或者爭吵就能得到解決,話說重了又怕傷了爺爺的心,最無可奈何的是——你給我的是我不想要的,多餘的關心變成靠近彼此的障礙。

爺爺離開時,席可只叮囑了爺爺幾句話,讓他在家一定要照顧好自己的身體,不要太節約。

她目送着爺爺的背影在空曠的走廊越變越小,直至消失在拐角處。大概有一分鐘她杵在原地陷入了深深的絕望裏,可是沒有辦法,班主任已經知道了,但願班主任不會看不起她,認爲她是個不思進取,缺乏教養的壞學生。

她的背後突然傳出一句男聲:“席可。”

她一時慌亂六神無主,臉部燒的通紅髮燙,手心裏驚出了一層冷汗,她有感覺這個人聽到了他和爺爺對話的全過程。

席可冷靜下來,思考着她該怎麼試探賀捷生聽到了多少她和爺爺的對話。

賀捷生徑直走向她,她卻認爲他靠近她的每一步都是壓迫性的屈辱,她彷彿看見了賀捷生臉上嘲諷又不屑一顧的笑,好像在說:“我都聽見了,我真瞧不起你!”

他不斷向她走近,她忙不迭地後退,踩上一把舊掃帚,身體迅速往後傾倒,心想完了,這個時候摔倒一定會吵醒睡午覺的同學,還會在賀捷生面前出盡洋相,賀捷生瞬間湊近迅速拉住了她的手臂,賀捷生保護了她。她臉迅速的紅了,想要掙扎,身體卻來不及反應。

他握着她的手臂確保她站穩後,便立即鬆開了,他低着頭睫毛輕微的上下翕動,小心地往後退了幾步,讓出兩個人正常交流的距離。他的臉悄悄地紅了一大片,心裏一股熱流湧上,不由分說地強勢佔據他的大腦,心跳亂拍。

一個遠遠看着就喜歡的人,近看一定會心慌意亂啊!席可根本不知道賀捷生內心經歷着什麼樣的波動,她疾言厲色:“不用你扶我,你在這裏多久了?”厲色是因爲她第一次被男生抓住手臂,疾言是她虛張聲勢。

“有一會兒了。”賀捷生。

有一會兒了,那他應該什麼都聽見了?她已經感覺很屈辱,依她的性格肯定不會再和他說話了,走路也要避着他走,要是能再也不見他,是最好了。可是她不能讓更多的人知道這件事,她和賀捷生沒有過節,只要她讓賀捷生明白這件事對她而言的重要性,賀捷生應該會替她保密。

她內心掙扎着要怎麼開口求他幫忙。

賀捷生沒有說話,他垂下眼看着自己的鞋子,等待他的臉散熱,她着急地踮起腳地湊近賀捷生低聲說:“我在跟你說話呢!你怎麼一直低着頭。”

賀捷生聽了她的話,擡起頭看她,兩個人相視一眼,莫名的尷尬,席可立馬把臉撇向一側,目光投向玻璃窗外茂盛的杉樹羣,留給他一張假裝平靜的側臉,又說:“能不能答應我,不把你聽到的事說出去,我不想讓更多的人知道,這對我很重要。”

席可轉身面向賀捷生,因爲情緒沉重她的眼眶微紅了,咬牙看着他的眼睛說:“我知道你可能看不起請老師喫飯獲得額外的關照的做法,我同樣不喜歡;還有不知道你聽到了多少我初中的事,我都希望你不要評價我,這些事都替我保密行嗎?”

賀捷生只是站在走廊那裏發呆,什麼也沒聽見,席可自導自演,誤打誤撞,竟然什麼都透露給了毫不知情的賀捷生。賀捷生本不想欺騙她,看見她紅着眼睛無奈地祈求,但他說:“我會替你保密,我會當作什麼也沒聽到。”

席可擠出笑容:“謝謝你答應我!我的性格是不會讓別人喫虧的,你幫我保密,我給你買早飯,替你值日。”

她對他禮貌地鞠了一躬:“我當你答應了,謝謝你的理解。”然後回了教室。

做到一半的證明題,席可回到座位上怎麼也法繼續解答,腦裏還有隱隱的屈辱和擔憂未消退。

賀捷生突如其來地捲入她的事情毫無準備,席可毫無應對之策,心裏甚至有過一閃而過的憤怒和怨恨,就好像她謹慎掩藏在內心最深處的缺陷,一直沒有人知道,某一天卻毫無徵兆的被人偷窺到,還可能被揭露在白日下,強烈的自尊和自我防護意識被激起,感覺自己受到了羞辱,憤怒又怨恨着揭開傷疤的人。

賀捷生觸碰到席可手臂的那一刻,賀捷生與任何人交往都雲淡風輕的模樣,他的聰明圓滑,他通通都弄丟了,他那時遲鈍、笨拙、欲言又止,只會低着頭等待自己的臉散熱,他僅是小心愛慕眼前女孩的男孩而已,這一刻他知道他想靠近她,耍一點小心機也要靠近她。

寢室十點關燈,夜裏席可把白天學過的知識回憶一遍才睡覺,十二人的寢室,直到深夜還有室友說悄悄話的聲音。

一如往常,席可是寢室裏第一個起牀的,她走出校門,這是一扇非常不起眼的鏽跡斑斑的鐵門,它被鑲嵌在一堵佈滿苔綠的石牆上,正上方有硃砂色的四個大字“橫川中學”,任誰都會驚訝這竟是一所高中的校門呢!

但破舊的鐵門裏面卻別有一番洞天,進門左手邊的人工湖上都建有涼亭,可以供學生納涼讀書,湖內養着一些錦鯉和幾隻經常爬到湖中央假山上曬太陽的老烏龜。

進門右手邊的庭院裏樹木繁密,要數香樟四季繁榮,最多也最高大,最不能忽視它的存在。紅葉楓,桂花,梅花,芭蕉,李子樹,月季,都不及香樟的風采,席可喜歡香樟樹,她小學的校園裏也養了許多高大的香樟樹,在她的記憶裏,有香樟樹的校園纔是她最熟悉的樣子。

席可不知道賀捷生喜歡喫什麼,就按她的喜好買,“老闆,兩牛奶,兩份粥!“

“買兩份是幫同學帶早飯吧!”

“是的,謝謝老闆!”

席可回到教室的時候,班裏人來的還不太多,這是她預計之內,越少的人看見她給賀捷生帶飯越好,這樣不會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席可把早飯放在賀捷生桌上後便回到座位上開始寫日記,她寫日記的習慣堅持了很多年,她不是每天都寫,有時候每天寫,有時候一個星期寫一次,有時候就是半個月。

五分鐘後,班裏的人陸陸續續快來齊了,賀捷生坐下來剛看見自己桌上的早餐,疏離右手搭上賀捷生的肩膀,他說:“賀哥,生活水平不錯啊,還有牛奶啊,我都活了十六年還沒嘗過牛奶的味道,你不喝的話,就給我喝吧,我今天起牀太晚了,沒來的及喫早飯。”

賀捷生推開疏離的手,順勢奪過早飯,嚴肅道:“今天不行。”

賀捷生走到席可身邊,俯下身子,把臉湊到和她臉同高,問她:“這是你買的?謝謝啊!”

席可擡頭回了句“嗯,不用謝”,又繼續寫日記。

賀捷生又繼續說:“你買的這些東西,我很喜歡,疏離跟我要,我沒給他。”

席可沒注意聽他說什麼,只想着讓他快點走,她說:“你趕快回到你的座位上吧,要上課了。”

賀捷生退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莫名有些受傷,他想借此和她多說幾句話,他想靠近她,可她是冷冰冰的,很少笑,話也很少,像個刺蝟一樣豎着堅硬的刺。

席可偶然聽見同學們在議論男生的飯量,數學課代表中午一頓飯吃了整整三大碗,席可聽後驚呆了,數學課代表個子不是很高,也很瘦,飯量缺不小,他竟然能喫這麼多?

席可問周繆滿:“是不是咱們班的男生飯量都很大?”

周繆滿:“咱們班數學課代表飯量不小,他們說男生飯量都差不多,都挺能喫的。”

“我按自己的飯量給賀捷生帶早飯,一杯粥和一瓶牛奶是不是太少了?”

周繆滿哈哈大笑:“他個高,一個183的大老爺們可能比數學課代表還能喫吧,一頓至少得喫四碗飯。我可以幫你問問他?”

話音未落,周繆滿就假裝往賀捷生身邊跑,席可一緊張就喊了一句:“別去!”

周繆滿滿臉壞笑:“好啦好啦,我嚇你的,我總感覺你和賀捷生有什麼事瞞着我呢?”

第二天,席可幫賀捷生買早飯的時候,她剛說對老闆說完“兩份牛奶,兩份粥”周繆滿的那句“一個身高184的大老爺們一頓至少四碗飯!“突然出現在她腦海裏。

她補了句:“我還想再要一個雞蛋和兩個奶黃包。”

“好嘞,是給男同學帶的早點吧!”

她不搖頭也不點頭,臉頰飛快的染上紅暈,她快步離開了包子鋪,她怕被老闆誤認爲是早戀的學生。

席可在回教室的路上暗想今天買的份量應該夠了,於是加快了腳步往班裏跑,她在進門的時候被一個皮膚淨白,軟軟糯糯的漂亮女孩攔下了,女孩說話的聲音很溫柔,態度也很友好:“同學你好,可以幫我把這份早點帶給你們班的賀捷生嗎?”

席可笑着點點頭:“好的,我會幫你送到的。”女孩開心的笑了,又感激地跟席可道謝,這個女孩的笑容實在太好看了,就是女孩看了也會心動。

席可把女孩買的早點放在了賀捷生的桌上,賀捷生還沒有來,席可沒忍住多看了一眼女孩的早飯,精緻的便當,牛奶,時令水果,還附了張粉色便利貼。席可心想賀捷生喫這麼多應該夠了,於是準備把她給賀捷生買的早點拿了回來和周繆滿一起分着喫。

賀捷生順手拿起飯盒看了一眼“賀捷生,希望你喜歡我的早飯——高欣。”賀捷生看着擺盤精緻的飯盒表情凝重,疏離問:“老賀你喫嗎?不喫給我吧!”

賀捷生推開疏離已經伸過來的手,搖了搖頭“不能給你喫,我得還給她。”

疏離:“老賀你最近怎麼回事,這個不能給我,那個也不能給我,你以前不是這樣的,你不愛我了嗎?”

賀捷生微微嘆了一口氣“從前給你喫的都是我媽給我準備的,今天這份早餐從擺盤就可見其用心程度,也署了名。她的心意即使我不能接受,也理當得到尊重,所以我會親手送回。”

午飯時間教室很快就空了,席可一直沒有離開,她打算晚一點在離開教室,她隱約覺得右手後邊有一個人趴在桌子上也沒有離開,好像睡着了。

席可抱着半米高的一摞書站起來,勉強地在狹小的空間裏彎腰,準備把它們放入腳下的紙箱子,一不小心膝蓋磕在椅子上,手上的書本轟動一聲倒落又四處散開,她緊張瞥了一眼睡覺的人,不過他好像沒什麼動靜,她趕緊蹲下來背對着他快速撿書,不知什麼時候,一本書突然出現在她頭頂,聽見他說:“這裏還有一本!”

席可回過頭,就看見他對她笑,是努力撐開的嘴角,虛弱而眉眼溫柔的笑,她仰視着他:“對不起啊,吵醒你了。”他站在光裏,長身玉立,皮膚看上去比往常還要白,精神不太好病懨懨的樣子。

他蹲下來:“陪你一起撿吧。”

“啊?不用了,不用了,你快走吧,你不喫飯嗎?”

兩個人蹲在課桌間狹小的縫隙裏,他手長腿長,直接越過他們之間的距離,順手把一摞書放進了席可身後的紙箱裏,他靠近席可的時候,她發現他的臉色更加慘白了。

她着急地問他:“你怎麼了?生病了嗎?”

他鎖着眉,隨後又故作輕鬆地對她笑:“沒事,只是胃疼,老毛病,餓的時候就會疼。”

“啊?餓,你今天沒喫早飯嗎?你桌子上不是有人送了早飯?”

“沒喫,不想喫。”

“你知道自己會胃疼,還不喫早飯。”

“不想喫,你不是沒給我買早飯嗎?“

席可不解“不是還有高欣的早餐,你爲什麼沒喫?你等我,我去校醫院給你拿藥!”

賀捷生虛弱地說:“我把她的飯還給她了。我不用吃藥,我現在想去喫飯,你陪我去喫飯吧。”

“好了,你別說話了。你已經夠虛弱了,我去餐廳給你把飯買回來,你等我一會兒。”

“我跟你一塊去吧!”

席可想到要是去了餐廳,他們就得坐在一張桌子上喫飯,沒有事也會傳出點流言蜚語,席可連忙搖頭:“不行不行,絕對不行,我去給你買!”

賀捷生不高興地追問:“你就這麼不願意和我一起喫飯?”

席可說:“也沒有。你都虛弱成這樣了,餐廳離教學樓還挺遠,你乖乖等我把飯買回來吧!”

賀捷生看着席可離開的背影,心裏有些失落,她總是不經意間就拒絕了賀捷生的靠近。

……

周繆滿摟過席可的肩膀,她說:“哈哈哈,你最近和賀捷生走的挺近啊?”

席可解釋道:“我起牀早,每天都會喫早飯,賀捷生幫了我個忙,我給他帶早飯作爲回報。”

周繆滿半信半疑地聳聳肩:“好吧!”

席可說:“是真的!”

周繆滿只是笑笑不再追問細節,其實她不想像其它人一樣八卦,只是爲席可交了新朋友高興。

席可幫賀捷生捎了兩個星期的早飯,時常像個大人一樣叮囑賀捷生不要喫辣的、冷的、燙的東西,賀捷生總是笑着乖乖點頭聽她的話,一來二去兩人的關係逐漸自然了些。

隨着席可和他說話次數變多,有時她也會對他笑,他感覺心裏暖洋洋的。當一個人想靠近一個人的時候,只要得到了一點點回應,嚐到了一點甜頭,就會越陷越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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