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風流

許多年過去了,我依然受不了別人同情的目光。

當我還是一個孩子的時候,我一個人住在鄉下的房子裏,房子周圍是一大片一大片的稻田,經常會有人在周圍的田地裏務農。夏季的天氣炎熱,經常會有人來我家討碗水喝,興許是因爲知道他們總會來,所以家裏經常會備着涼白開,供前來喝水的人飲用。

那時候爺爺剛去世不久,家鄉的文化氛圍中素來推崇怪力亂神,每當來一個大人看見我這樣一個小姑娘在家,經常會不由得會問一句“你爺爺剛過世,你一個人住在這裏不害怕麼?”,我不解,笑着答道“他是我爺爺,怕什麼?”,這時候,男人們大概會說“你這小妮子膽子倒是很大。”女人多半會說,“這麼大點兒小孩兒,一個人生活,真可憐。”

每當這個時候,我都會覺得語塞,彼時我十四歲,能家裏的一切事物打理地井井有條,並且能夠把年老多病的奶奶照顧得妥帖周到,我不知道這樣的我爲什麼只能當得起一句“真可憐”。

長大後,我經歷過一段愛而不得的故事。會因爲對方一個不經意間落寞的眼神,難受他的難受;會變着花樣給他送去各種各樣的驚喜;會用力踐行對他許下的任何一件承諾。當然,結局並沒有像我期待的那樣好,我朋友陪在我身邊,她說我執迷不悟得就像一個瘋子,爲什麼要無條件地對別人那麼好?難道不會收斂一點,一邊吊着對方,一邊給一巴掌再給一顆糖?

我看着眼前的她,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既感激又陌生,感激她這一路陪伴着我,讓我覺得生命還有驚喜。陌生原來即使相處過許多年的人,依然沒有辦法成爲彼此心裏的解語花,我之於她那麼突兀,那麼格格不入。或者我應該換一種說法,我之於這社會的大多數人的價值判斷,那麼不入流,那麼大相徑庭。

晃晃蕩蕩走到了二十六七歲,身邊的人逐漸走入家庭,有一個屬於自己的小窩,漸漸地也迎來了他們生命的禮物。我當然由衷地替他們開心,但是每每聊不了幾句,就會迎來她們的催促,讓我趕緊結婚,趕緊生孩子。我不知道婚姻何時成了一種需要及時傳播的病毒,好像只有這樣,纔會拿到與他們友好交流的入場券。更有家裏的老人,出口更是驚世駭俗,“你就是讀太多書,野心太大,一個女孩子在陌生的城市,沒房沒車沒老公,回來就養不活你了麼?看你這樣過日子,我是真的心疼你。”

我不知道這些心疼裏面到底藏了多少心疼,多少渴望身邊人趨同的強迫心理,不管各佔了多少比例,我都由衷表示感激。但就我自己而言,我覺得在十四歲的年紀裏學會照顧自己,侍奉年邁的奶奶沒有錯,活着在任何年紀裏,都不過應該在照顧好自己的同時,盡力給身邊的人一個相對安全的生活環境。這沒什麼值得同情的,如果努力活着需要同情,那麼這世間的任何一個人,都是可鄙的可憐蟲罷了。

遇見一個值得深愛的男生時,豪賭一把愛情也沒有錯,愛情的本質難道不就是從心出發,不計較對方的惡,不以愛的名義把對方的不愛釘在恥辱柱上麼?哭過,笑過,愛過,痛過,凡此種種,不過我自己做的決定罷了,何來虧欠一說。愛從來就不是爲了只帶着佔有的目的去操控一個人,或者以道德綁架的形式將對方劃分爲“好人”或者“壞人”。他當然有不喜歡我的權利,我同樣有以前喜歡,後來不喜歡的權利,生命裏的一些事就是一個願賭服輸的過程,愛一個人沒有錯,後來不愛了也沒有錯,難得的也不是去愛一個人,難得的是後來沒結果不愛了,依然不會對別人橫加指責,不讓別人對已經過去的事情懷有歉意。

而至於結不結婚、生不生小孩兒、該不該在陌生的城市工作生活這件事,我更沒必要向任何人道歉,我在正當年華的歲月裏,懷着自己的理想,去完成自己想做的事情,在有光的時候循着光前行,沒有光的時候,把自己活成光照亮自己前進的路,都不是錯。我沒必要爲我的單身道歉,也沒必要爲我的野心道歉,我所做的,不過按自己的心意,像一個孩子一樣,即使面對諸多未知,依舊毅然決然地決定往前走罷了。

我但願這個社會對不同生命體的理解不用這樣片面和狹隘,誠如《寂寞之井》裏面所說的“沒有絕對的錯位與浪費,因爲我們生來就是自然的一部分。”我也不是怪物,只不過活在自己獨特的價值體系裏面,與您不同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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