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依舊笑春風——霧裏看花

阿桃臉色蒼白如雪,淚流如注,從前的種種瞬間化成泡影。母親的呵護,父親的關愛,原來所有的一切都是假象,她突然從溫柔如水的夢中驚醒,墜入望不見底的寒潭,冰冷刺骨。

正是晌午,天色陰沉,寒風陣陣。

穿過條條熙攘的街巷,她隱約聽見翠兒的呼喚“小姐,小姐……”

她心灰意冷,只想一個人好好的靜一靜。她拐進一條窄巷,臉上的淚痕被風吹得火辣辣的疼,她禁不住聳動雙肩,吸動鼻子,突然一股奇異的香撲面而來,她眼前一黑,身子緩緩倒下。

一個瘦男人就勢抱住,撥開她的如墨髮絲,狂喜道:“老大,老大是個美人!”

一個胖男人快步湊近,挑眉一瞧,大手一揮,喜色難掩:“帶走,帶走。”

瘦男人背起阿桃,一遛煙消失在巷尾。不多時,便見一胖一瘦兩個男人,咕嚕嚕地推着獨輪車,匆匆忙忙地朝城外走去。

阿桃醒來,見自己正斜斜地靠在柱子上,一雙色迷迷的眼睛盯着她,在她身上打着轉。她大驚失色,努力的朝後靠了靠,男人皮笑肉不笑地問道:“美人,渴不渴?要不要倒點水?”

阿桃喉如火燒,全身無力,乾澀的嗓音沉沉問道:“你們是什麼人?”

“我們是什麼人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現在在我們這裏。”瘦男人陰陽怪調的奚落道

他輕佻地勾起阿桃嬌好的下頜,撇撇嘴道:“美人如玉,小娘子貌美如花,不如讓大爺先嚐嘗再賣掉。”

阿桃忙問:“你想要多少銀子?我讓家人送來。”

“人,我要;錢,我也要。”他湊到阿桃耳邊嘿嘿低笑。那雙骯髒的手揉捏着阿桃的臉,細膩光滑,令男人心神一蕩,口水直流道:“小美人,一會兒,大爺就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的視線緩緩下移,盯着阿桃高聳的胸,屏住呼吸慢慢湊近。阿桃拼命躲避,用一雙被捆敷的手用力推搡着男人的身體。男人大怒,奮力撕扯着她的前襟,一粒粒銀扣砰然落地。

“住手!”一個胖男人狠戾地喝斥道

“老大,不如讓兄弟們先玩玩,再出手也不遲。此等美人百年不遇啊。”他擦擦嘴,銀色口水掛在脣角。

“笨蛋,這種美人賣給胡人價值萬金。有了錢,你玩什麼樣的女人沒有?”

胖男人目光凌厲,狠狠地揪着瘦子的耳朵,疼得瘦子嗷嗷直叫。他淡淡掃過阿桃,眸光犀利,冷冷一笑道:“看這穿着,必定是大富大貴之人,不知道出邊塞可方便?”

他摸摸下巴,思量許久,朝瘦子怒怒嘴說:“瘦子去弄一套村婦衣,再弄點鍋底黑來。”

“是,老大”

瘦子一推房,便被一道冷光閃花了眼,還沒來得及反應,便撲通倒地。

胖子疾步向前,就見一白袍男子,嘴角掛着一絲若有若無的邪笑。

胖子大驚:“你是什麼人?快來人啊!”

話音剛落,幾個壯漢一擁而上?

屋外傳來刀劍碰撞聲,廝殺聲,倒地聲,不出須臾,便靜寂無聲。門“咯吱”一聲,一道身影閃進來。

他長身玉立,雙眸微眯,翩飛的袍角如降臨的神祉。

他闊步走到阿桃面前,蹲下身子飛快解着她的繩索。

阿桃感激不盡道:“多謝,公子相救!”

“快隨我來!”他拉起阿桃的手就朝門外跑去。

這是座破落房舍,屋外橫七豎八的倒着幾個人,鼻青臉腫,嗷嗷直叫。

男人緊緊拽着阿桃的手,朝一條小道跑去。

沒跑幾步,背後就傳來了陣陣的嘶吼聲:“站住,站住。”一羣黑衣男子面露兇光,手持棍棒朝這邊奔來。

沒有散盡的藥勁令阿桃頭昏眼花,全身無力,從未經歷過這種陣式,嚇得她全身發軟,雙腿發虛。

男人大驚,忙撈起阿桃軟若無骨的身子,朝路旁的蘆葦地跑去。

冬末春初,天寒地凍,霧色青蒙,紛沓而至的腳步聲,驚起孤鶩拍翅,蘆花飛舞。

男人撩起袍角,抱着阿桃深一步淺一步的朝林中跑,尖銳的蘆杆,鋒利的葉片,有一下,沒一下的劃傷男人的手腳,留下條條紅痕。

阿挑心生感激,忙將頭往男人懷裏靠了靠,生怕增加他的負擔,男人滾燙的身體傳來陣陣熱氣,薰得阿桃面紅耳赤。

他們伏在一處隱蔽地,枯黃的蘆葉遮住了大半個身子。

“媽的,快出來,我看見你們了!”叫囂聲、謾罵聲響成一片。

棍棒狠狠的在蘆葦叢中翻轉,一步步正朝這邊移動。

阿桃圓目睜大,張口欲呼,一雙大手死死的捂住她的嘴,幽黑的眸子示意她噤聲。阿桃嚇的全身戰慄,嘴角止不住地抖,男人一把將她拉進懷裏。

平坦結實的胸口傳來潮熱溼氣,她詫異,微微擡眸,見男人前胸已溼大半,下巴正掛着豆大的汗珠,晶瑩剔透,滾動欲滴。阿桃心中一震,羞澀垂眸。

天色漸暗,暮色低沉,黑衣人的腳步漸漸走遠。

阿桃悄悄擡頭,嫣紅的脣瓣不經意間劃過男人的嘴瓣,溫熱一片。男人俊眉一挑,脣角含笑:“怎麼,小娘子想投懷入抱?”

阿桃心虛,緊張的心若鼓敲,壓抑住起伏的情緒,盈盈一拜道:“多謝,公子相助!”

這半年來,她雖是歐元灝的妻子,但他們從未有過親密的舉止。這個男人在不得已的情況下,佔了她的便宜,還用輕佻的語言撩撥她的情緒,她怎能不覺難堪?

男人卻負手而立,風淡雲輕,翩翩飛舞的衣袂起落在蘆花叢中,如畫中剪影般瀟灑飄逸。

他理理鬢角碎髮,彈彈袍角蘆花,星眸半眯道:“小娘子,你的衣領開啦!”

她低頭一瞧,看着微微裂開的領口,又氣又惱,狠狠地瞪着他,緊緊攏起領口,一跺腳朝外跑去。

男人也不惱,緊追幾步道:“小娘子,天色已晚,你不如跟我走吧。我好事做到底,明天再送你回去。”

阿桃一愣,扇動眼睫,眸光璀璨如星,她想分辨出他有幾分真意。

男人看阿桃這麼斜睇着他,眉間一蹙,修長的手指繞過胸前如墨的青絲,俊朗的額頭慢慢舒展道:“真的,你要相信我。我叫慕容清,是京都書院的學子,我準備去北境找我的大師兄。”

阿桃思量:這個男人嘴雖損,但人不壞。這方圓幾裏都是蘆葦,天色將黑,自己確實難以走出去,不如跟着他,說不定能化險爲夷。

她沉默暗許,緊緊地跟着他,身上單薄的衣服早就汗溼,冷風一吹,瑟瑟發抖。

一件白袍輕輕覆在她的身上,阿桃感激,福身行禮,卻見慕容清正撇着嘴,搖着頭,嘖嘖道:“女人就是麻煩!”

袍子雖大,卻能阻擋曠野寒涼,化解一身冷意,慚慚的她手腳變暖了,走路也快了。

終於走出蘆葦地,已是下半夜。

他們借宿在一戶農家,農家和善,還遞來一套換洗衣裳,阿桃疲憊不堪,換衣後便沉沉睡去。

那一夜,她睡得極不安穩。父母這些年的巧心設計給她當頭一棒,令她心碎不已,她甚至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氣。

林海茫茫,濃霧遮日,她在朦朧的晨霧裏迷失。

一道聲音悽慘而無力:“阿桃,阿桃……”聲聲不斷,時遠時近,嚇得她面如土灰,驚魂未定。突然,區元灝滿臉污血地站在她眼前,盛滿冰霜的眸子似利劍般,正一點點將她生生凌遲。

他翕動着兩片沒有血絲的脣瓣,一遍又一遍地說:“都怪你,都怪你……”

“不”阿桃心中悲憤。

“我也是被冤枉的!” 她想申訴,卻話哽喉間,發不出一點聲音。

猛然驚醒,才發現枕溼如洗,背潮如雨,她輕顫地抱住蜷縮的身子,躲在牀角,靜等晨曦初起。

翌日,她那明眸酷齒,失去了往日的光華,連眼底都抹着一層深深的烏青,整個人看起來疲憊不堪。

慕容清哈哈大笑,叫嚷着:“怎麼,昨天晚上去作賊啦?”

阿桃瞪他一眼,轉身離去,真是狗嘴裏吐不出象牙來,他一張嘴準沒好話。

“好啦,好啦,我不跟你開玩笑啦!”他乾咳兩聲。

“今天我就送你回家”他真誠地瞅着她。

她心中一緊,脣角勾起一抹苦澀笑意,家對她來說,現在就是一種奢侈,相府、王府,哪個是她的家?她不知道。

她一直認爲自己在糖蜜罐中長大,從不曾想到父母早就爲了家族的利益,不顧她的生死。

她從未想過要嫁給歐元灝爲妻,而他卻在大殿之上高調宣誓,言辭灼灼——非她不娶。而婚後,他對她不理不睬,雖數次救她於危難,但這些刻意的巧合,是否是局她不得而知。她只知道,他從未把她作爲自己真正的妻子,她只是他手中的一顆棋子,王府的擺設,牽制相府的工具。

阿桃默然搖頭,眸中水影如波,聲音微顫低低道:“我是寡婦,現在又被夫家趕出門,我想去幽州找我哥哥。”

慕容清凝視着她,見她垂眉斂目,似在剋制某種情緒,便朗朗一笑道:“沒關係,我正好途經幽州,把你送去,我再去北境。”

阿桃心中一喜,眨了眨眼,憋回眼中的溼氣,擡頭凝望着他清風朗月般的笑,輕輕淺淺道:“多謝景公子。”

慕容清瞅瞅她身上的錦衣,一聲不吭,轉身鑽進農戶家裏,拿來一套靛藍色的粗布衣,彎脣一樂道:“換上這件吧,這件路上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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