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生不擾

“您好,我是西安外事學院。之前和您留過聯繫方式!”

接通電話就後悔。每個推銷電話都很客氣,客氣背後滿是焦灼而成的“難纏”——推銷者死命拉住你的話頭,而你想死命掙脫。

“孩子考得怎麼樣?”聽我報完分數,“祝賀您,希望孩子上個好大學。”

電話就這樣掛了?

手機依舊散發着對方的話語的餘溫,就像早晨剛起牀的被窩,讓人留戀萬分。這通來自陌生人的電話足夠柔軟,一直軟到心裏,聽來就像小姨的一聲問候。

只要你的心是善良的,對錯都是別人的事。這通電話中,我聽出“不打擾”仨字,聽出了對方心底的善良。如此替別人着想的人現在極度缺貨。

不打擾是一種合適的距離。日本天才少女石川佳純有一次被問到“你最想和誰配合雙打”時,跟前的日本運動員都流露出期盼。誰知她脫口而出,“馬龍。”這是向彼岸示愛啊。要是兩人真的結合,一定會是乒乓界的一段佳話。

今年,有人再問“你有男朋友嗎?”她卻回答,“有啊,乒乓球啊?”一層層剝去她機智的話鋒,才發現她內心藏着凝結的苦澀。此時,彼岸已經遠得遙不可及,馬龍,結婚了。不打擾,真的很難,石川至今還沒有放下,但願她早日找到歸宿。

不打擾,是放手,但真正能“放心”的人很少。時間會磨平思念的棱角,歲月會淹藏曾經的情愫。

前女友結婚的喜訊傳來那一刻,朋友沒喝酒卻放聲大哭,壓倒他那最後一根稻草終於倒了下來。“不打擾”,他做到了,但依舊沒有放下。

人要認起真來,恐怕連自己都害怕。我的老師布里幾徳·克阿女士一輩子未婚。這是她的禁臠,誰碰她都會疼。有一次作家曹谷溪問她,“你一輩子未婚,是不是在等一個人?”克阿嘆口氣,“你真厲害!”

克阿老師是不打擾的高手,甚至都不忍提起對方的名字,不忍觸發心靈的疼痛。

世界那麼大,疼痛千萬種,但基本分爲肉體層面的疼和精神層面的痛。

漢語是很神奇,就像一個人,你打眼一看就知道這人是不是善茬。“疼”可用來形容肉體痛苦程度,但心靈的只能用“痛”來表達。“疼痛”是兩個字,但後者遠遠比前者爲甚。

目之所及,皆是回憶,心之所想,皆是過往,眼之所看,皆是遺憾。不聊,不刪,不打擾,我就在這裏,等你……

你來,或者不來,我都在這裏等你,今生只侯你一人,願我的等待催開我們來生的“一生叨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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