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好像亮了。又好像沒亮。我當時並沒有注意這些。
我是被一滴淚驚醒的。
它從眼角滑落,像一縷哀愁鑽進耳朵,幽幽的滲出涼意。然後我從夢中醒來。
我擦了淚,問自己怎麼了。但我好像忘記了,我忘記了我流淚的理由。
我閉上眼,使勁想墜入睡眠,企圖重新連接舊夢。但無論我如何努力,始終清醒。
夢裏夢外,如隔鴻溝。
像是過了很久,但也沒有很久,鬧鐘響了。七點。我從牀上起來。
衛生間的鏡子映着我的面容,沒有什麼情緒,臉上泛着很平靜的麻木。但我知道,我在苦惱。
我苦惱我好像忘記了一件 重要的事情。
上班的路上,我坐在靠窗位置,看着沿途街景,一邊在發呆。
到了某個公交站,巴士靠邊。幾個穿着制服的中學生 正有說有笑的從二層下來。青春洋溢在他們身上,看起來是那麼明媚 耀眼。
他們到站了,這個站的馬路對面就是學校。
我從窗外望去,學校。猝不及防,有幾個零星的畫面閃過,我使勁的抓住記憶的碎片。那個毫無頭緒的夢,終於窺見一斑。
原來在夢境的裏是學校。
冥思苦想的答案,開始在紙上交叉出真相的軌跡。
我突然想起有人曾說,夢是沒有意義的,於現實不過虛構。或許他是對的,但我實在想知道,這滴淚爲何而流,這滴淚爲誰流下。
夢大概分兩類,追憶過往或幻想奇境。而使人流淚的,卻有很多,如痛苦難堪,遺憾不甘,傷心委屈等等。
悲傷難抑的校園往事,在我記憶中並沒有。我人生中的四所學校,跟夢裏所見的,並無完全相同之處。但是我會莫名想到高中那所學校,跟夢中相似的,只是有一條長長的走廊。
那是一條幽深的走廊,安靜到能聽到自己的腳步聲,昏暗之中,牆上歷屆名人的黑白照片清晰可辨。那些或笑,或不笑的面目,穿梭百年,像歷史遺留下來賦予這座學府的厚重感。
但是夢裏一切都很亮堂,現代裝潢的牆上沒有畫像,一幅幅掛着的,都是文獻解說。充滿學術色彩。
我試着回憶內容,所有文字都是模糊的,只隱約記得夢裏我着急地看完,就匆匆離開。
一個剎車把我從思緒萬千中扯回現實,到站了。
我走在路邊,往上班的大廈走去。卻被前面一個人吸引了注意力。他揹着一個書包,一根黑杆從裏伸出,就像收音機的天線。
待他走近了,我纔看清,原來那是羽毛球拍的柄杆。他把拍頭倒裝進書包。
我突然有種很奇怪的念頭。好像線索就在我眼前,然後又消失不見。我感到急躁,這與夢相關的,到底,是什麼?
我停在原地,夢的碎片在腦中快速拼湊。我像在黑暗中走入那條亮堂的走廊……
夢裏我仍焦慮站在走廊閱讀牆上的文字,但又着急趕往未知的某處。
我究竟急着去哪?
或許這纔是重點。
我不自覺閉了眼,我用意念在探尋這個畫面,近了,近了…
我睜開眼,再扭頭時,剛纔那個路人已經半隱入人羣了,但我還是一眼找到他的背影。
或者說是,那隻孤獨的羽毛球拍。
我看見了,夢裏的我身後原來也背了一隻羽毛球拍。
我應該是在赴一個打球的約。是跟誰呢?如此焦急不安極怕錯過,想必是一位很特別的朋友。我搜羅了以往和我打球的幾個朋友,發現並沒有代入感。
究竟是誰呢?
我正想着,已經走到了公司樓下。大廈的電梯永遠那麼多人,緊趕慢趕我以最後一個趕上了這趟。
我還在想,電梯門就開了,有人站在門外。我沒反應過來,對方就已經對我喊出聲 。
被這一喊,社恐的我趕緊擠過去牆角。尷尬緊張還帶了略微惶恐。
叮,電梯門又開了。
我看着電梯門開了關,關了開。腦子終於磕磕絆絆顯現出來一個片段。它的視覺是模糊的,但感覺很清晰,甚至帶着一種異樣的熟悉。
夢境之中,有人走了過來,跟我打了個招呼。我尷尬的迴應。
難怪感覺那麼熟悉,幾乎就是社恐的反應。我閉着眼睛還想細想,二十七樓已經到了。
我依舊沒看清那人的面容。但是不重要了,身份的輪廓我已經感知清楚。
見面時會尷尬緊張,赴約前會害怕錯過,清醒後只餘遺憾難過。
夢裏的人疏離陌生,卻並不是陌生人,即使那感覺跟社恐的很像,但卻帶着久別重逢的無措不安。
我從未設想再次夢見你時會流淚。我該如何稱呼你,是變成陌生人的朋友,還是,曾是朋友的陌生人。
真相帶着現實的殘酷,淋漓的書寫出答案的字據。這是一個很真實的夢,即使你我從未赴過這趟約。
我終於知道這滴淚,原來是爲我們破碎的友誼而流。爲曾經的你,也爲曾經的我。
電腦開機了,嶄新的工作要開始了。就讓我往前走,向前看,忘記曾流淚的理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