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故加之而極怒

我橫豎睡不着,胸腔氣血翻湧,思前想後,不寫此文,難消我心頭之恨。

昨天週日,早晨,還算準時到了疫苗接種點,卻不曾想是我去早了。

護士長見我來了,安排我到籤離臺,命我稍在那兒頂下,待會有護士過來。

我欣然同意,過個十幾分鍾,有護士過來,端了張凳子,她說她被安排在籤離臺。我說好,正欲離開。她尚未坐下,雙手扶帽,又說要整理一下護士帽,便即去了。

此後一上午再不見她人影。我便一上午端坐籤離臺,蓋章蓋個不停。

這本不應該是我的工作。

前面幾天,我是在住院部開了晨會再上疫苗接種點的,大概八點半過後去的,從未被安排在籤離臺過,且上去時已有護士在籤離臺靜坐。

週日無須開晨會,我便比往常早半小時步入疫苗接種點,卻又被莫名安排一波,因此我說,想是大約的確去早了,這個教訓,我吸的飽了。

有人說,籤離臺不就是看個時間,蓋兩個章?還能苦了你、累了你、疲了你?

我說,哪裏就苦了我呢?

只是不符合規定罷了。

我的海馬迴還清晰着印着一個畫面:

當初疫苗接種點剛建立時,約莫有三兩個衛健委領導蒞臨指導。那時我恰好是被安排在籤離臺坐了會兒。領導見了,呵斥我一頓:“你作爲巡視醫生,怎麼能坐在這裏呢?是護士坐在這裏籤離的哇?你坐在這裏,倘要是那邊留觀區有甚麼事,可咋辦?”

那位領導也跟院領導說了這事,急尋個護士接替我。

因此我說,我坐在籤離臺,想是大約的確不符合規定吧?不然當初那領導何至於呵斥我一通?

一上午我都坐在籤離臺蓋章子,我慶幸沒有碰到接種疫苗後出現不良反應的情況。但誰知,這種慶幸,僅限上午而已。

原是那位整理帽子的護士被護士長叫到了登記諮詢點。

中午喫飯時,我瞭解到這麼一個情況。那麼還是護士長或護理部的安排咯。

好,上午誆了我坐籤離臺,也便罷了,下午總得安排個護士去吧。

我提出了這個問題,向護理部的領導提的。

她說,下午你還得在那裏噢。

如晴空霹靂般的,中午這飯,即是餓了,也喫不香。

又有人說,即便是規定又怎麼?從來如此,便對麼?護士可以坐那裏籤離,你醫生就坐不成了?

我說,坐得坐得,如何坐不得?要是那些接種人員一個個的都百分百不會發生不良反應,我用不着處理,我又如何坐不得?

可是,下午就有四五個接種後出現不良反應的。

籤離臺這一頭須我端坐“蓮臺”,給那些等着頗不耐煩的人蓋章,釋了他們去,留觀區那一頭,時不時又出現幾個打了針之後頭暈、面色蒼白、腹痛、大汗淋漓等症狀不一而足的人,需要我去察看。

有這種情況,那我這“蓮臺”怎生坐得?還不得去留觀區處理一番?

處理結束後,再回首籤離臺時,“蓮臺”周圍已有一圈人圍着,嗷嗷待蓋。

有人說,你這個饢糠的夯貨!就不知叫他們打了針不舒服的來你“蓮臺”旁麼?

那要是突然昏倒的呢?

下午就遇到了這情況,我急忙推平車將他送去急診科。

還好無甚大礙,昏倒一會兒便醒來,是暈針了。

測了生命體徵,正常。讓他吸會兒氧,臥牀休息片刻,便好多了。追問病史,知他以前也曾有過一次暈針的現象,但不是每次打針都會。

好了,處理完這個事,我回到了籤離臺,還是好多人圍在那兒,有個人還自己拿起章蓋了正欲離去。

就是他們所有留觀到了時間的人,一個個的都擅自拿章蓋了走了,我又能如何?本該有個護士在那裏的,非得安排我去。

如果不會有不良反應,我無需處理。在籤離臺坐着,我還挺樂意呢。因爲要看時間,手機須得拿出來,有相當一部分人打完針不留觀,就直接拿來蓋章想離開的。

我便將手機放在面前,一個個的對時間,這樣手機須得調到常亮,便索性打開了電子書閱讀。

打開的是《三國志》,一上午,沒有不良反應的發生,邊蓋章邊看書,竟也把劉焉劉璋、關張馬黃趙、龐統法正傳給看完了。下午是沒空了,一直不能端坐“蓮臺”。

我確乎不理解,要派這麼多護士在登記處做什麼,竟一個人也派不出到這輕鬆的籤離臺來。是的,護士坐那兒,也不用開甚麼接種禁忌證明,也不用親自去察看發生不良反應的接種人員,這些都是醫生坐的,這樣區分開工作。不好麼?

況且,中午我略聽得一些,那位本該在籤離臺的護士,被護士長叫到登記處,卻因爲不太懂流程,似乎沒做好,兀自抱怨了一句:“還不如到籤離臺去!”

所以,那誰誰誰,究竟是用哪根腳指頭思考的,想到要我坐在籤離臺?

寫到這裏,我又在思考何苦爲了這事半夜三更爬起來呢?

每次因爲什麼生氣時,我就會想起蘇東坡的文章:

“匹夫見辱,拔劍而起,挺身而鬥,此不足爲勇也。天下有大勇者,卒然臨之而不驚,無故加之而不怒。此其所以挾持者甚大,而其志甚遠也。”

我終是做不到“無故加之而不怒”,想是我沒什麼所“挾持”的,也沒什麼志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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