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水井(三四)

千帆回到家,便有点心不在焉。在上房里烧了壶热水,洗了头发,洗了脚,把从淑英的嫁妆里调包得来的呢子大衣拿了出来,用毛巾擦了擦衣服上的灰,在红皮鞋上擦了鞋油……

好几次进进出出,撞上淑英便一句话都不说,拧着身子离去。淑英心如明镜,自然不会招惹。

夜幕终于降临了,冰冷地风像刀子一样,刮地人的脸生疼。淑英洗完锅后到了耳房炕上暖了一会脚。千帆到上房里转了一圈,跟德四爷说她要早点睡,早上早点去东城的大姨家,就来到厨房,顶了门,把自己包在被窝里。

一想到明天就要见到六元了,千帆的心中便涌起一股莫名的激动,犹如春波一样,荡漾着飘忽不定的情愫,又如潮水般,在月光的引力中此起彼伏,似乎奔向六元就是奔向幸福。千帆辗转反侧,一夜未眠。

上房里,德四爷和尕娃的鼾声如雷般响了一夜。耳房里,石强和燕儿静静地睡着,淑英眠浅,睡睡醒醒,总觉得内心很不踏实。

公鸡叫了第一声鸣的时候,千帆就起床了。洗漱了一番,脸上抹了油,涂了润发油,梳了两条光亮的辫子整整齐齐地吊在胸前。

随后轻轻地打开德四奶奶的嫁妆箱子,悄悄地拿出了自己的行李,又把箱子锁好,把钥匙装在自己的口袋里。一切就绪,只差出门了,却迟迟不见天亮。想着要走一天的路,千帆便从后锅里拿出一个糜面碗托子,倒了一杯开水,准备吃点。

可是糜面碗托子被寒冷的空气冻地硬邦邦的,千帆咬了几口,没咬动。于是又放回了后锅,端着开水喝了几口。

终于,一阵黑暗过去之后,天蒙蒙亮了。千帆便在头上绑了一只新的红头巾,拎起行李立即出了门。去千河沟要穿过一个在荒芜人烟的山沟,千帆一个人不敢走,约好了果果陪自己去,果果怕自己去了不敢回来,就叫了尕女。

千帆出了门,走到涝坝边上时,果果和尕女也出门了,三人汇合后,果果和尕女帮千帆擡了行李,三人迅速地消失在了大梁村的视野里。

六元早上起床喝了茶,穿了大衣,便骑着自行车到了千河镇,在一个熟人的小卖部里烤了一会火,等手和脚都渐渐暖和后,才骑着自行车来到千河沟畔,刚停下自行车,就看到对面的山谷里飘出一个红头巾。

再等了等,三个人影从山上冒了出来。六元不确定是不是千帆,就招了招手。

“你看,对面那个人就是六元吧,在冲我们挥手呢。”果果兴奋地说。

三人已经走地满头大汗,千帆顺着果果的手指望去,那瘦长的身影她再熟悉不过了,除了六元还能是谁?千帆的心跳不由地加快了,脸热辣辣地晕出一层又一层的红。

“六元在那边等着,你自己从沟里走过去,去了就跟人说你被你嫂子赶出来了。”尕女叮嘱千帆。

“昂。”千帆答应着,从尕女手中接过自己的行李,转身向沟底走去,果果和尕女俩都满头大汗,山上的寒风一阵阵刮过来,俩人怕着凉,看着千帆走了几步,便朝千帆喊道:“千帆,我们回去了。”

六元怕人偷走他的自行车,就没有去沟底接千帆,在沟畔来回踱着步等着千帆。千帆拎着行李,左手换右手,在九曲回肠的山路上走走停停,到了沟底,放下行李,歇了歇。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辫子,把头巾围在了脖子上,拍掉了裤腿上的尘土。

提着行李准备起身时,回头望了望来时的路,身后是寂静的悬崖,悬崖之上是连绵的荒山,天阴沉沉地,世界一片寂静。方才下来的路,隐匿在黄土丛生的峰林里,早已无法看清。

沟底,沿着水流过的地方,结着一层厚厚的寒冰,沟里没有一个人影,只有一些稀稀疏疏的脚印,有人的,也有动物的。

千帆突然感觉有点怕。拎起行李,赶紧找出沟的路。而面前的悬崖在乌云密布的天空下显得格外阴郁,悬畔看不见六元的影子。千帆半走半跑着在沟底往前走了好久,终于看到一条曲折的小径沿着对面的崖畔往上攀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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