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團聚的日子裏,我卻想念分別

時隔一年多,回老家,如同夢幻一般,有點不真實。我就像是個時隔幾十年未歸的遊子,感慨到語塞。


路變得又寬又平坦,鋪上了深褐色的柏油,一輛有一輛的班車來往於身邊,沿路出現了很多陌生的新房子和新的面孔。這裏的人開始變得稀少,也開始陌生。

通往那個最遙遠的角落,有許多樹木掩映的屋落,犬吠聲逐漸減少,雞叫聲此起彼伏,不知哪裏的鳥叫聲換來一陣又一陣風來。終於回來了,很多次想着,我能帶着一身聲名利祿回來,就像孫悟空披着七彩祥雲一樣。

但感覺還是一樣感慨。父親特地鄭重地點了一串紅鞭,噼噼啪啪,迎接小娃娃的初次來臨。

感覺像是第一次這麼被鄭重地對待,心裏不知是什麼滋味。父親又變黑了,頭髮白得更厲害了,肚子突兀地挺出來,想去說,但是又怕時間相隔太久,沒有這樣資格。

家裏明顯被整理過,粗糙的水泥地用掃帚用心掃過,七零八落的鞋子,還有蛇皮袋子,成熟的淺橘色南瓜,灰綠色的冬瓜此刻都被排列的整整齊齊。


熟悉又陌生,叫我吃了一驚。被人如此隆重對待,而且還是我的父親,心裏不知開心還是心驚的情愫在流淌。

門口的河水蔓延得更廣闊了,屋子也年邁了許多,這棟房子它已經有二十年了,時間真快啊!上一次聽母親說,還是十六年。


鞭炮聲擾來隔壁的奶奶,孩子的太婆婆。一路喊着叫着,遠遠聽着聲音還是很響亮,如當年一般。

可是當我抱着娃娃出門,逆光裏分明走出一個白髮蒼蒼的老者,陌生之感極爲強烈。頭髮白得已經沒有任何質感,就像一團亂糟糟的白棉絮。乾癟的臉已經不如以前那麼飽滿,眼睛變得陌生而渾濁。


當下心裏就很難過,時間究竟想要從我身邊多少可貴的東西,才肯罷休。是要讓我赤裸裸地留在這個世間嗎,沒有記憶,沒有可以庇護的港灣,沒有可以聊相同昨天的那個人。

原來遊子是一個多麼悲傷的人!

以往的生活記憶都是孤單地存着,沒有人可以說,沒有地方可以放輕鬆地歇腳,甚至沒有一條狗可以爲你搖尾。

寧願失憶。

以前我總是跟自己說,我需要經常回家,不然我會忘記我的過去,我會忽略掉我的至親,回家,親眼目睹他們的蒼老,這是最好也是最清醒的提醒,這樣我纔不會忘記出門的初心。


但出去了,我就不敢再回來,那樣的震撼,那樣的衝擊,對我來說是懲罰,時間對我的懲罰。


骨子裏還是多愁善感,這是我體質,我改變不了,也沒有想過去改變。


高高的屋頂,矮矮的昏燈,寥落的桌子,舊的發黑的牆壁,這就是我人生最重要的十幾年的窩,可是竟有點容不下現在滿是鋼筋混凝土氣息的我,需要過很久,我才能與這裏慢慢融爲一體。


我有點找不到自己了。


廁所太遠,母親夜裏拿來痰盂,一直以來的做法。一盞又一盞小燈漲破了一間間屋子,在偌大的黑夜裏微微顫,有粗野的風聲,有稀疏的蟲鳴,沒有呼嘯而過的車聲,沒有亂糟糟的吆喝聲,沒有飄香的肉串,這裏只有大把大把的靜寂和靜寂。


重新愛上了這裏,陌生感迅速被擊垮,老家總有一種迅疾的愛衝上心頭,像一個寥落的女子,讓人愛上得來不及思索。


不愛的過往,不愛的人,不愛的硬牀,這個時候都是珍寶,因爲這是我們之間的祕密,那種不言而喻的默契,簡直叫人無法用藥來治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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