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長大的廢物

文/易知方


其實像董志傑這樣的人我不是第一次遇見了,只不過對他映像尤爲深刻,可能是試圖去了解過他吧。

第一次見董志傑是在我搬家的時候,到了新的住所在小區門口看見他的。

當時他正在被一起上班的同事欺負。

在一片吵鬧聲中我不禁多看了他幾眼,一個胖子,長的不高不矮中等身材,又短又卷的頭髮緊緊的貼在頭皮上,看上去一臉呆樣,給人感覺就三個字,老實人。

因爲剛搬過來還等着收拾新家,我也沒多停留,轉身就走了。

過了兩天基本收拾妥當,當天下午喫過飯就想着隨便溜達溜達。

走到小區門口,看見保安亭裏坐着幾個保安,且看上去年紀都不大,董志傑也在其中,我突然冒出個想法,想過去和他們聊聊。

我走到保安亭的窗邊,一個操着一口河南口音的中年矮小男人問我:“你好,請問有什麼事嗎?”說完還衝我敬了個禮。

“哦,沒事,那個我是剛搬到這邊來的,閒着沒事過來跟你們聊兩句。”

我說完衝他們笑了笑,他們也跟着笑並附和着客套了幾句。

我看着他們問到:“哎,你們在這裏上班工資應該挺高的吧,看你們年紀都不大。”

這位河南的大哥聞言一陣苦笑,“高啥啊,一個月也就三千多塊錢,也就是勉強混口飯喫。”

既然不滿意還留下地方的肯定都是有原因的。問了一圈,原因各不相同,有的是因爲離買的房子近點,有的是因爲身上有傷幹不了重活,有的是因爲生活穩定了圖個安穩……

只有董志傑的理由最爲特殊——因爲輕鬆。

當看到他靦腆的低下頭笑着說出這句話時,我的好奇心被拉到了頂點。

我想打破砂鍋問到底,但想了想,這樣像查戶口一樣的方式顯得有點不太好,說了幾句客套話也就沒再說什麼了。

心想,等下次找個機會我一定要問個明白,不然這好奇心讓我太難受了。

過了差不多一個多月,我在回家的路上遇到董志傑,看到他纔想起來這段時間一直忙差點把他給忘了。

我走上前去和他打招呼,他還記得我。

我問他要去哪裏,他說剛下班準備回宿舍。我問他喫過飯沒有要不要一起去喫點東西,他說他喫過了,現在也不太想回宿舍了,想隨便走走。

我隨即附和說,我恰好也不怎麼餓,也沒什麼事兒,要不一起走走?

他說,好啊。看的出來他並沒有什麼朋友。

那裏有條河,我們沿着河邊小道一邊走一邊有一搭沒一搭的聊着天。

大部分時間都是我在問他問題,搞得像記者採訪一樣,起初問的都是一些基本情況。

我問他:“對了,你多大了?”

他說:“今年剛滿二十七歲,你呢?”

我笑了笑說:“我比你小几歲。”

他點點頭笑了笑就再沒說話了,他很靦腆內向不是那種會主動開口和人聊天的人。

我繼續問他,開玩笑的語氣,“二十七歲了,那應該結婚了吧?”

他有點羞澀的笑着回答我:“沒有呢,連女朋友都沒有呢。”

“那怎麼不找一個。”

他微微低下頭,輕微的嘆了口氣說:“找不到啊,找不到合適的。”

我點點頭,拍拍他的肩膀,“沒事的,總會遇到合適的,好的都在後面呢。”

說完我衝他笑了笑,他也跟着笑了,並問我:“那你呢?”

“我啊,剛分沒多久。”

他哦了一聲,若有所思的在想着什麼。

我接着問他:“對了,你老家哪裏的。”

他說:“安徽的。”

“那怎麼想到來這邊做這個呢?”

他沉吟了一會兒,“沒有學歷也沒有什麼技術,找也找不到更好的,就來這裏上班了。”

“不會吧,這座城市不是也有很多工廠嗎,工資怎麼着也比這裏要高一點的吧,況且也可以找別的工作啊,怎麼會找不到更好的呢?”我特別不解的問道。

沒想到他絲毫沒有猶豫,理直氣壯的說:“去工廠幹活累啊,別的工作也沒有做過,比較下來還是這個要好一點,在這裏上班輕鬆啊。”

他又一次提到了輕鬆這個詞,我楞住了,我實在想不明白,一個二十七歲沒房沒車沒老婆的年輕人背井離鄉來到外地,找工作的首要條件竟然是輕鬆?

當我還想再繼續問下去的時候,才發現時間已經不早了,董志傑說他明天還要上班要回宿舍睡覺了,我也只好作罷。

他們住的宿舍和我住的小區相隔兩條馬路,我們在一個十字路口道了聲再見就分別了。

第二天清早,我出小區路過門口保安亭的時候,看見那個河南的大哥坐在裏面,恰好董志傑不在,我就過去找他聊了會兒。

聊天的內容大致都是關於董志傑的。

河南的大哥說,像董志傑那樣的人都快廢了,整天蔫了吧唧,呆頭呆腦的,話也不會說,事也做不好,天天被領導批評被同事欺負,除了上班就知道躺在牀上玩手機,從來也不注意個人衛生,能半個月不洗頭,兩個月不洗澡,你走到他旁邊都能聞到一股惡臭……

我問河南的大哥說,他是不是受過什麼刺激,還是小時候受過什麼傷。腦子裏忽然腦洞大開,浮現出各種各樣的悲慘情節。

河南的大哥被我這麼一問,也燃起了好奇心,然後就出現了一個特別有意思的場景,我們兩個人決定一起去找董志傑一探究竟。

我們找到董志傑,兩個人一唱一和的開始套董志傑的話。

起初是我問他,“你出來工作多久了?”

他說,“快十年了。”

“哦,你是高中畢業出來的對吧。”我想了想他二十七歲時間上也差不多。

他笑了笑,“沒有,沒念高中,我是初中輟學的,在家裏待了幾年纔出來的。”

“哦~那你出來這麼久就一直是當保安嗎,你之前是做的什麼工作?”

“之前在工廠裏待過兩年。”

“後來呢?”我接着問。

“後來也差不多,要麼去廠裏要麼當保安,做幾個月之後不想做了就出去待着閒一段時間,閒一段時間之後再找工作。”

“要是找不到合適的呢?”

“那就回家啊。”

“你,你上幾個月的班出來是去哪裏玩嗎?”

“不是,哪有那麼多的錢去玩,就找個賓館待着,哪也不去,躺一段時間休息休息。”

“你這十年都是這麼過來的嗎”,我不可思議的看着他。

他點了點頭,紅着臉,似乎被我的語氣弄的有些不好意思。

這時候,在一旁的河南大哥忍不住了,他問董志傑:“你是不是小時候腦子受過傷?”

他的直白弄的我在旁邊都有點尷尬。

董志傑被問的一頭霧水,直搖頭說沒有。

他緊接着再問:“那你是不是小時候,就是讀書的時候被人欺負過留下了什麼心裏陰影,或是經歷過什麼被刺激到了。”

董志傑連連搖頭說,沒有,什麼都沒有,並問我們爲什麼這麼問他。

我們都沒吭聲,因爲不知道說什麼好。

沉默了許久,我問董志傑,“你覺得你現在這樣子好嗎,你想沒想過以後。”

他看上去呆頭呆腦的但人卻不笨,他似乎明白了我們來找他問他這些東西是什麼意思。他沉吟了片刻說道:“我也想過要改變,大道理誰都懂,但是做起來就不是那麼容易了。”……

“你不去試試怎麼知道呢。”

他嘆了口氣,把頭低下去沒有再說話。

在一旁的河南大哥剛想衝上前去罵他,我拍了拍大哥的肩膀,示意他我們走吧。

走在路上,河南大哥說,“我真搞不明白他是怎麼想的,他在這樣下去他這個人就廢了。你說呢。”

我看着他,“我想我明白了。”

“怎麼說?”

“他不是受過什麼刺激,受過什麼傷,也不是有什麼心裏陰影,他就是純粹的懶,懶到明知道不好也懶得去改變那種,懶到無可救藥的那種。”

他聽了我的話,點了點頭,也贊同了我說的話。

回到家躺在牀上,我橫豎睡不着,腦子裏想東想西的。

想到董志傑忽然就想到了我初中的一個同學。

他家離我家不遠,我經常能看見他,他在班級裏屬於那種不調皮學習成績也不好的人,也就是典型的路人甲,沒什麼存在感,丟在人堆裏也找不到的那種人。

但他卻經常請假不來上學,三天打魚兩天曬網,請假的次數比我們這羣差生還多。請假的理由總是生病,可因爲我家離他家很近,所以我知道他根本不是生病,只是躺在牀上不想起來。

他但凡平時調皮一點,他這樣我也能理解,可他在學校裏是屬於經常被欺負的那一類人。

所以他這樣的行爲在我眼裏就四個字,自甘墮落。

後來聽家裏人講我才知道,他父母常年在外地,沒時間管他,他和爺爺奶奶一起生活。他的爺爺奶奶和他之間隔着一代人,老人家面對孫子,打不敢打,罵不敢罵,只得聽之任之,放任自流。

爺爺奶奶的嬌慣使他的懶惰變的越發變本加厲。

以前我覺得他這副模樣可能是因爲原生家庭的原因。

知道我認識了董志傑我才明白,他們就只是單單純純的懶而已。

一切矯情的藉口都是泡沫,泡沫碎裂映入眼簾的就只是懶惰二字。

像他們這樣的人,背井離鄉來到外地打工,不過是找一個沒人認識自己的地方繼續混喫等死。

他們沒有理想沒有目標,每天日復一日的虛度光陰,無時無刻不在爲自己的懶惰找各種各樣冠冕堂皇的藉口,他們口中的迷茫不過是清醒的看着自己沉淪罷了……

看着他們,我不禁感到一陣後怕。

怕的是懶惰的力量,懶惰就像深不見底的沼澤,會讓你一點一點的深陷其中,直到無法自拔。

更怕的是,怕我以後也變成像他們那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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