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不懂鄉愁事,懂時已是此中人

      裊裊炊煙,斑駁樹影,若隱若現的矮房,抄手於袖的老鄉緩緩踱着步,斜跨書包的孩子奔跑着去上學。每每想到故鄉,腦子裏便浮現出這種畫面。年少時,學習關於故鄉的文字,不明白作者爲什麼會對故鄉有那麼深的懷念,羨慕魯迅筆下的“老屋離我愈遠了,故鄉的山水也漸漸遠離了我”的感覺。兒時的我最遠去過鄉里,上初中時去參加考試才第一次進縣城,不知道外邊世界是什麼樣子。那時候對故鄉沒有什麼感覺,而對故鄉外的世界卻充滿着嚮往。

      上大學離家幾千裏地,第一次嚐到了思鄉的滋味,以後工作,一次一次地離家,回家的次數越來越少,在家的日子越來越短。爲生活、爲孩子、爲前程,忙碌的日子裏,故鄉在我的腦子裏越來越模糊。奔波於城市的人流中,被生活裹挾着前行,每次回家都是匆匆忙忙,在家中多是爲了陪陪母親,哪裏都不去。回故鄉就是爲了看望母親,思鄉就是想媽媽了。直到母親去世後,才真正感受到沒有了父母的故鄉,就只剩下了故鄉,故鄉沒有了媽媽,思念也變了味道。深深體會到了季羨林先生說的:思鄉之病,說不上是苦是樂,其中有追憶,有惆悵,有留戀,有惋惜。

      中秋佳節,在中國人的觀念中,這是一個團圓的日子。媽媽去世後,兄弟姐妹分成了幾家。我打了幾個電話,大姐夫在城裏的大哥帶着孩子回老家聚會,大姐家擺了酒席,外甥女發來她們一大家人熱鬧的視頻。三哥和三嫂在家,孩子們都回省城了,第二天大人要上班,孩子要上學。三姐在家蒸鍋盔,讓我想到了小時候每到八月十五這天,母親都會蒸一大鍋的鍋盔,圓圓的鍋盔像圓圓的月亮。母親用三根筷子放在一起,在鍋盔的表面按下一個個像梅花一樣的印子,撒上芝麻。甜餡兒的包上紅糖,鹹餡兒的撒上油鹽蔥花,放在籠屜上蒸熟,白白胖胖,冒着熱氣,母親微笑着,把鍋盔放到饃筐裏。小時候家裏窮,細糧不是太夠,平時總是要喫玉米麪饅頭,即使是過年都是蒸一半白麪,一半黃面。但中秋節的鍋盔一定是白麪的,這時候剛過了夏季,當年的新麥還在糧囤裏。剛出鍋的鍋盔帶着面香和紅糖的甜味兒,充滿兒時滿滿的回憶。突然很想喫鍋盔,但中秋三天假期我和先生加了三天班,沒有時間做。好想小時候的味道,想媽媽的味道。

      在城裏的侄子回老家,給我發來幾張照片,配文魂牽夢縈的家鄉,卻變成了滿目瘡痍。今年河南發大水,家鄉鶴壁浚縣是泄洪區,水淹了田地、淹了村莊。照片中的老屋掩映在雜亂的樹枝中,院牆已經倒塌,樹木倒在院子中。承載着我兒時歡樂與悲傷的地方,如今已經破敗不堪。老屋共有三間瓦房,坐西朝東,北邊有兩間土房,一間是廚房,裏屋有張牀,三哥住在裏邊。三個姐姐和我住在正房的北邊那間,父母住在南邊一間。廚房擋住了北間房屋的窗戶,房間陰暗。三個姐姐陸續出嫁後,我自己在那屋住過兩三年。1989年父親去世,1990年三哥結婚,南間房屋給哥嫂住,我和母親住在北間房屋,一直到我參加工作,結婚生子,每次回家都是住在哪裏。2004年,家裏蓋了新房,老屋便閒置下來。如今老屋的房頂已經不在,哥在屋頂鋪了彩鋼瓦。老屋就像一個破舊的盒子,沒有了屋脊,與我印象中的老屋相去甚遠。新房是兩層樓房,比老屋大了很多,但每次夢迴故鄉,都只有老屋。還是那間陰暗的房間,寬敞的院子,院子裏那顆老榆樹,院牆邊的棗樹,院牆上靠着的玉米杆。如今,榆樹死了,棗樹不見了,原來的兩間土房塌了,哥在南邊蓋了一小間磚房。

        家鄉在發生着變化,我的記憶還停留在以往,在老屋,有我的青春,我和父母共住的歡樂時光,小時候那些貧苦的記憶。我已經兩年多沒回去了,父母都已不在人世間,我也年近半百,故鄉成了遙遠的回憶。家裏的哥哥姐姐都年歲大了,白髮已經爬上了鬢角。儘管現在交通便利,卻找不到回故鄉的心境和理由,也許對於遠方的遊子來說,故鄉終是隻能留在記憶中,終是隻能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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