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結尾)

(十七)

僅有的回憶開始變得支離破碎。

她想起更久以前的經歷,那個沒有送出去的紙條,還有無數個失眠的日日夜夜。只是她後來才從他的吞吞吐吐的話語中知道,更久以前的那段經歷他早已放下。他不知道他的蜻蜓點水,只踩下一個波紋,卻亂了那一池的春水。也是後來她才知道,他點亂的何止這一池的春水。

但是,在那個寒冷的冬天,她太需要溫暖了,逼人的寒冷讓她透不過氣來。

她獲得了短暫的溫暖,她沉迷於這樣的溫暖中不能自拔。她看着眼前的那一封封整整齊齊的信,怎麼也回不到現實當中。

她把所有的信都打開,一封一封地讀過,腦海裏甚至能浮現出他寫這封信時的樣子,也能想起她收到信時的表情,眼前的每一封信她都那麼的熟悉,她幾乎能背下這些信的內容。可是此時此刻,它們又是那麼的陌生,好像信上的字一個一個地從她眼前飄走,最後只留下四個大大的字:隨便你吧!

她感覺到自己落淚了,眼淚不住地從她的眼眶中湧出、落下,她默默地坐着,忍住不發出啜泣的聲音。偌大的房間裏,那麼安靜,好像能聽見眼淚落下的聲音。就這樣過了好久,她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停止了哭泣,她又開始習慣性地轉她左手無名指上的戒指了。

她茫然地望着窗外,又是陰天,明天該降溫了。

(十八)

早晨,中午,晚上,她的日子又開始一成不變了,這不變化中多了一絲悲傷。

她總是時不時地想要落淚,落淚的原因形形色色——灰暗的天空,讓空氣都變得壓抑,讓人喘不過氣來,好想落淚;又下雨了,雨點讓一切都變得溼漉漉的,連心情都是,好想落淚;聽到熟悉的音樂,悲傷又低沉,好似自己此刻的心情,好想落淚;穿上見他時穿過的衣服,勾起了不少的回憶,好想落淚;走過曾經一起走過的路,喫到曾經一起喫過的東西,心裏好像突然被抽走了什麼,好想落淚;看見一個像他的背影,想起了他說過的話,再看看現在的自己,好想落淚;連看到路邊的墨綠色的郵箱,都會把眼淚勾出來。她總是突然就落淚,猝不及防的,有時候連自己都沒有發現。

她自己都沒有見過這麼脆弱的自己。有時候,她覺得自己就像一個軀殼,沒有思想,也沒有情緒,她突然被這樣的自己嚇到了。

(十九)

她好像又回到了寫信前的樣子了。昏黃的路燈下,她一個人走路,偶爾擡頭能看到路燈光中有細細的雨絲,地上有些溼,走着走着會看到被路燈反射出來的一片亮光。她還是不看周圍的人,好像一切都和她沒有關係。

她還是機械性地去做事情,沒有目標,也沒有悲喜。常常地,她明明在和周圍的很多人說話,有時哈哈大笑,有時激情四射,但是心裏卻總覺得孤獨。她想看看書,總是沒看幾頁就開始陷入沉思,或者說,她就開始發呆了,回過神時,又忘了自己剛剛在想什麼。她最喜歡的口紅已經好久沒有塗了,有一天她看見上面居然落了一層灰。

偶爾會有那麼一瞬間,她想拉住那個人,歇斯底里地咒罵一番,罵最難聽的話,即使想要落淚,也要忍住,忍着眼淚惡狠狠地罵。或者,乾脆動手,使自己最大的力氣,手掌,拳頭,也可以用腳踢,用牙齒咬,最好能讓自己也受點傷。但最後她什麼也沒有做,默默地坐在牀邊,看着窗外的天空。

時間過得真快,轉眼又是深秋了。又一個冬天就要來了,這個冬天的風會比去年更加凜冽吧,她突然期待冬天快點到來了,冬天有她喜歡的下雪天。

一天傍晚,她翻出了所有的信,她輕輕地摩挲着這些信,但是沒有再打開。她把所有的信都裝到了一個袋子裏,穿衣服,穿鞋,快速地走到院子裏,她站在垃圾桶前默默地站着。終於,她手一鬆,把裝着信的袋子扔到了垃圾桶裏。

她把那些信都扔了,她曾經那麼細心保管的信,她以爲她會保管一輩子的信。

(二十)

她以爲這是結局了。沒想到再許久後的某一天,她的信箱裏又出現了一封熟悉的信,她看着那封信,忍了好久的眼淚奪眶而出,就好像一個受了委屈的孩子聽到了來自媽媽的安慰。

她沒有把信打開,也不再好奇信的內容。只是覺得該認真地寫一封信了,她拿出信紙,攤開,思索了良久,只寫下兩個字:

保重!

她好像想再說點什麼,卻怎麼也寫不出來。她使勁地握着手中的筆,終於還是把它放了下來。折住,再折住,她的動作很慢,偶爾還會有短暫的停頓,最後她把這封信塞進了信封當中,輕輕地放在了書桌上。

她擡起頭默默地想,明天,從明天開始做一個幸福的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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